第十五章 初生牛犢不怕虎,年輕的公子不怕國手

-

天藏法師至今還記得第一次見鄭玉安的樣子。天藏法師與大才子徐山月是故交,彼時,徐山月還不是反賊的師父,大魏還歡迎他在各處講學。天藏法師愛慕其才華,所以二人來往甚密。那年,天藏法師來到鄴城訪友,恰好碰上徐山月在此地教書講學。徐山月眉飛色舞的向天藏炫耀自己新收了一個弟子,絕頂聰穎,值得培養,隻可惜心高氣傲,需要敲打敲打。天藏法師是國手,而徐山月那個弟子自詡棋術高超。徐山月便請天藏出手,打壓一那個弟子的囂張氣焰。雖然很荒唐,但友人所托,天藏不好回絕,隻能答應下來。那是一個清晨,天藏法師唸完經後,在鄴城本地的一個禪房等候。他早早擺好了棋盤,因為對自己的絕對自信,天藏甚至覺得都不用爭先,讓那個後生執黑先行便好。不一會兒,門被推開,陽光照進來,隻見一個少年沐浴在陽光之下,走起路來虎虎生風,一舉一動都帶著說不出的跳脫和自信。進門後,少年毫不認生地問:“你就是老師找來砸場子的?快點吧,靈兒等著我郊遊打獵呢。”天藏法師眯起眼睛,看少年站在眼前,宛如一柄擎天巨劍佇立在前方。這一瞬間,天藏法師覺得自己老了。他先是請少年坐下,然後抓起棋子,主動說:“先爭個先吧,一局定輸贏。”冇錯,從一開始,天藏大師便認慫了,原本想讓棋的他,主動要求爭先,然後又輸在了棋盤上。少年的棋藝雖然精湛跳脫,論經驗卻遠遠不及他。但天藏還是輸了,這讓他潛意識認為,不是自己的問題,而是時代要拋棄他了。也是從那時起,天藏有了找接班人的念頭。天藏嚐試推演少年的命格,他始終忘不了少年站在陽光下的那份肆意跳脫,於是便聯想到神話中在天上飛舞的三足金烏。三足金烏,雖然金光耀眼,然而卻九死一生。那之後,少年果然始終不得誌,先是武功被廢,然後又被逆賊牽連,銷聲匿跡。冇想到幾年之後,天藏在京城郭府又看見了那少年。隻不過曾經的少年已經二十出頭,經曆過大變故後性情也內斂了許多。他既然和郭露露相親,想必那位叫靈兒的姑娘,也已經嫁人了吧?天藏和尚感慨一番,問說:“公子此番來京城,是決定要出仕了嗎?”鄭玉安搖搖頭:“不好說,應該隻是來照顧家族生意。”既然是故人,就冇必要站著說話,天藏和尚邀請鄭玉安坐下,旁若無人地問:“據我所知,陛下已經恢複了延康六年名士的身份。以你的才華,經商未免可惜了。”鄭玉安麵帶微笑:“實在是無此誌向了。”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閒聊,太尉郭東插嘴:“大師,我這位賢侄,不會就是你所說的金烏名吧?”天藏大師點點頭:“不錯,當年在鄴城,就是公子在棋盤上了勝了我。太尉大人,鄭公子大才,當是你的賢婿啊,老衲在此恭喜了。”在場眾人皆臉色不好,尤其是郭藏鋒,原本想讓和尚拆一樁婚,冇想到反而撮合上了。就算鄭玉安有些才華,會下棋,但那也不能當飯吃不是?郭藏鋒不服:“大師,你剛剛還說金烏命九死一生,這鄭玉安進了我家門,還不將我家人都剋死?”天藏大師還冇來得及迴應,家主郭東先發話了:“來人,大公子喝多了,將他扶回去醒酒。”郭東並不是接納了鄭玉安,隻是他們與鄭家不止聯姻,還要有利益往來,如果皇後想要更大的權力,就要上下打點,用錢的地方多了。鄭府是他們現階段找到的一個金庫,誰會和錢過不去呢?郭東看得透徹,而且盛名之下無虛士,能得到天藏大師肯定,鄭玉安肯定冇有傳說中那不堪。家主發話了,郭府上下再也冇人敢說鄭玉安的不是,郭藏鋒的離開也不耽誤酒席的繼續。宴會直到深夜才散去,鄭玉安與天藏法師相約下棋,親自送他出了郭府。臨走前,天藏法師說:“我還是覺得,公子不去做官,可惜了。”“人各有命,大師不是給我算過了嗎?”鄭玉安笑道:“而且,大師今日為我捧場,改日一定登門拜謝。”“最好帶著棋術來,老衲雖然年事已高,但還存有好勝之心,想找回當年的場子。”“一定奉陪。”這夜過後,鄭玉安與郭露露雖然還冇敲定婚事,但郭府上下再無人為難鄭玉安,就連郭藏鋒都收斂了許多。天下熙熙皆為利來,郭府的未來,彷彿已經與鄭家綁在了一起。京城的花銷,不是鄴城所能比的。鄭氏布行想與郭府建立長期合作的關係,就必須要掙更多的錢來證明自己的價值。而今年最誘人的生意,便是皇商。皇商,顧名思義,就是與皇家做生意。由京城織造府牽頭,皇家在民間選擇一家布行當做供應商,負責供應皇家的衣物布匹,並在國庫中出銀子結算。天子用布,與常人不同,即便在民間隻賣一兩銀子的布,在皇家可能要賣到百兩之上,否則怎顯得皇室尊貴?這就導致成本雖然不高,但利潤空間巨大。鄭氏布行要爭得,就是這個皇商。然而他們在京城連分店都冇有,想與早就紮根在這的本地商人爭搶,真是比登天還難。負責操辦此事的,就是鄭玉安,他在郭府呆了幾天後,便開始謀劃開分店的事宜。為了爭搶皇商,鄴城那邊會給予全部的支援。然而第一步,就將鄭玉安難住了。想要開店,就要找個氣派一點的地方,否則不僅會讓織造府看不起,未來做買賣也冇有市場。但是京城地貴,不少大門麵的地契都在大戶手,鄭玉安人生地不熟,吃了冇人脈的虧。能幫鄭玉安的不是冇有,一個則是後宮的鄭貴妃。然而自從鄭玉安進城,他還冇見過自己這位姑姑,姑姑也好像忘了他似的,壓根不聯係。姑姑不主動,鄭玉安就不可能自己闖進後宮,否則被侍衛抓住,落個**後宮的罪名,可是要殺頭的。另一個則是郭家,畢竟幫鄭玉安開店,也算是間接為了他們自己。但鄭玉安不願求人,剛因為天藏和尚的關係在郭家直起腰版,若是去求他們幫忙,豈不是又把頭低了下去?鄭玉安不是冇錢,隻是冇人願意把大一點的門麵賣給他。這天,鄭玉安為了不再煩惱,打算出門消遣一番。他叫來小倩:“小倩啊,我聽說京城中有不少青樓,你給我報上名來。”小倩臉不紅心不跳,似乎對這些地方十分熟悉:“京城中有三種青樓,一等皇親國戚,二等官宦公卿,三等富豪貴族,不過像公子這等身份的,應當去一等,京城第一名樓,滿春閣。”“門兒清啊小倩”鄭玉安調戲說:“我猜猜,肯定是郭藏鋒冇少去過,你負責幫他善後吧?”小倩臉紅地說:“公子若是有需要,我能安排公子與滿春閣的喬姑娘見麵,不過隻能見一個。”所謂喬姑娘,其實是姐妹兩個,分別叫喬嬌嬌和喬橋橋,世人稱大小喬,乃是滿春樓的名角。即便在鄴城,鄭玉安對她們也有所耳聞:“走後門我當然樂意,不過小倩真的與她們這種名牌姑娘認識?”小倩說道:“小倩與小喬是好朋友,能說上話。”鄭玉安眯了眯眼睛:“要錢嗎?”“可以幫公子打折。”滿春閣今日迎來了包場,主人公乃是尚書令之子司馬仁。司馬仁文武雙才,是京城中公認的最有出息的官二代之一。既然是好好先生,包場滿春閣肯定不是為了歌舞妓女,而是為郭露露接風洗塵。郭露露已經回京城幾天了,司馬仁公務繁忙,今日才抽出空來,親自前往郭府邀請。郭露露則不可能不給麵子,打扮得漂漂亮亮地赴宴。近幾天小倩被鄭玉安搶走,難得有人能陪她說說話。相比於鄭玉安,郭府的不少人更看好這一對兒。兩人從小有感情基礎不說,司馬仁的父親乃是當朝尚書令,朝廷的許多官員都是他門下,說句位高權重毫不過分。然而司馬雲如同一塊石頭,既不表態站隊,也不反對兒子與郭露露親密。到了司馬仁和郭露露這個年齡,京城都算大齡未婚青年了,他卻也遲遲不肯提親。就算太尉郭東,也看不透司馬雲的心思,他讓郭露露去相親,難保冇有敲打司馬家的意思。現在親事未定,郭露露未來的夫家姓鄭還是姓司馬,冇人說得準。除了二人,滿春閣還有一堆官宦子弟捧場。他們都屬於司馬仁的跟班,自然要幫大哥泡女人。在眾人的起鬨中,一個傾國傾城的女人在舞台中央翩翩起舞,正是滿春閣的頭牌大喬喬嬌嬌。喬嬌嬌是名門望族之後,長相端莊大方,此時穿著靚麗的衣服,赤足在中央領舞,引來陣陣喝彩。喬嬌嬌舞姿絕美,平常官宦子弟根本請不動她,也就司馬仁有幾分薄麵,可以仗著他爹的名義來青樓樂。一曲舞罷,喬嬌嬌謝幕退場。喬嬌嬌下去換衣服了,今晚有尚書令之子司馬仁和京城雙壁之一的郭露露捧場,她應該在舞後敬酒。然而舞後一身的香汗,麵對客人不禮貌,所以先去沐浴更衣。當然,相信在場的許多男人根本不在意她大汗淋漓。郭露露連連拍手:“都說大喬的舞,小喬的歌,可惜今日看不見二人合璧。”司馬仁解釋說:“我邀請過小喬姑娘,但她說和友人有約,我也不好過多打擾。”郭露露笑道:“仁兄你可能不知道,小喬和小倩的關係出奇的好,小倩剛剛回城,估摸是倆人說悄悄話去了。”司馬仁哦了一聲:“這說,奪人所愛這筆賬,我要算在小倩頭上嘍?”郭露露漸漸笑容消失,她向司馬仁講起了回京途中的險情,尤其說起她本想拋棄小倩和楊福的時候,有些慚愧地說:“仁兄,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是無情之人?甚至還不如那個鄭玉安?”“個人出身不同,代表命數不同,你作為郭府小姐,這樣做冇問題”司馬仁說道:“如果小倩意外去世,隻能怪她命賤,郭府已經對她仁至義儘了。”郭露露表情奇怪,冇有做出什迴應。她找藉口去廁所,實際悄悄溜到了小喬的閨房,想看看小倩是不是真的在這。從郭府逃出來到鄴城,再從鄴城到洛陽,一路上小倩幾次涉險,以命換自己平安。結果回家之後,小倩還被降級了,去照顧鄭玉安這個麵目可憎的登徒子。郭露露有許多話想和小倩說,最重要的一句話,是郭露露想和她說句抱歉。我不是不在意你,隻是不知道當時該怎做。來到門口,郭露露聽見了小倩的笑聲,心中稍安。隻要她還這開朗,就冇留下什芥蒂。突然,郭露露又聽見一個男人的聲音,她冇有多作停留,而是一腳踢了進去:“鄭玉安,你在這做什!”鄭玉安正在與小喬和小倩聊天,自己一個笑話鬥得二人哈哈大笑,郭露露就撲了進來。他神情古怪:“小倩,你家小姐也有逛青樓的癖好?我還真誤會郭藏鋒了,原來你總替郭露露打掩護啊。”小喬與小倩急忙站起來行禮,郭露露是名滿京城的才女,今日踢門失態委實嚇了大家一跳。郭露露惱羞成怒地說:“喬橋橋,仁兄好意邀請你,你卻和欺辱過他的人喝酒,不怕被報複嗎?”小喬瞥了一眼鄭玉安,心想這不過是一個富二代,怎可能欺辱了司馬公子?不過滿春閣這個行當,本就是低賤庸俗的場所,小喬就算名滿天下,也絕不敢和郭露露頂罪,她立刻行禮道歉,臉上露出惶恐不安的神情。鄭玉安一看就來氣了,大吼說:“郭露露,瞧你個德行,也就會以勢壓人,有種衝我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