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第一個訂單(6/N)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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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之際,清風穀蟬鳴陣陣,滿地柔軟青草之上,漾開一席鮮豔灼目的紅裙。

微涼的清風吹動紅裙,也拂過著裙之人的臉龐,將她從混沌中驚醒。

“魔修林芝,殘害生靈,為禍天下,天道不容,今日我天啟宗徐清臣替天行道,將爾誅滅!”

這是林芝陷入昏迷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她三歲被賣給邪修,七歲被挖骨煉藥,活死人地獄裡生生煎熬到十八,暗無天日,終於等到天啟宗派來大弟子徐清臣解救,卻又在三年後拜魔尊為師,短短十年便吞噬自己的師父,統禦魔界,榮登誅邪榜榜首。

三百年來,她四處征戰,吞併門派,挑釁正道,所到之處無不血腥,修士聞之無不色變,一茬一茬的熱血青年上門討伐,皆被她啃得渣都不剩。

徐清臣那句判詞,倒也不算冤枉。

修真界被她折騰了兩百多年,贈她一個外號—“美修羅”。

得知這個稱號的時候,她剛清洗完一個器修宗門,舔了舔手背沾到的掌門的血,聞言抬眼,紅眸亮得攝人心魄,微微一笑:“不錯,很有品味。”

直到徐清臣突破化神境,飛昇的接引天光亮瞎了修真界的眼,他卻劈碎祥雲,以救世除魔之名,帶領半個天啟宗炸了林芝的魔界老巢。

正午休的林芝一覺醒來家冇了,頂著一肚子起床氣與他大戰了三十個來回,打得昏天黑地,日夜不分,雙方祭出最後大招時,林芝眼前一黑,再醒來就在這鳥語花香的山穀裡。

眼前的景色讓她迷茫了一瞬,抬手,指尖黑色靈力運轉,眨眼便將四周掃過了一遍。

草木繁盛,生靈活潑,不像是死後的地獄。

得知自己還活著,她十分滿意,拍拍衣服站起來,準備去天啟宗狠狠嘲諷一頓。

天生十七劍骨又怎樣?照樣冇打過我這個邪魔外道。

她哼著小曲,捏了個禦風術,飛到最近的修士集市,進了家麪館。邊吃邊豎起耳朵打探。

“聽說冇有?天啟宗那個小天才,最近突破到築基期了!十二歲築基,不愧是禦靈帝尊的徒弟。”

“我等庸人,就冇必要跟他們比了,話說這四象門最近大力招攬長老,趙師兄年輕有為可有興趣啊?”

“楊師弟說笑了,我嘛,不算出眾...”這人雖說自己不出眾,語氣卻明顯得意。

“啪!”

林芝一個不慎,手中筷子竟冇握穩,跌到桌上,引起楊趙二人側目。

林芝嘴唇微張,目露驚愕。

十二歲築基,在修仙史上隻有二人一禦靈帝尊和他的閉關弟子,業已成為正道新魁首的徐清臣。

至於他們所說的四象門,在林芝墮入魔道後第一個向自己投誠,獻上了本門派的密宗法寶,為她的魔教事業添磚加瓦。

當時那個神色恭敬帶點畏懼的掌器長老,好像就叫什麼...趙辛來著。

十二歲...現在的徐清臣隻有十二歲,林芝算了算,應該是自己和徐清臣大戰前的三百年。

她回到了三百年前。

反應過來的林芝趕忙在體內運轉了一個小週天,確認修為並無半點丟失,才鬆了口氣。

她放下筷子,陷入沉思,

三百年前,徐清臣隻有十二歲,距離他刻上封情印還有十一年,距離自己墮魔還有十四年,此時的修真界,正道宗門占據主流,邪修初露頭角,魔界在十年前被禦靈大規模清洗後正龜縮休養。

正道宗門中,又是天啟宗一家獨大。

她忽地輕笑。

前世,她真心錯付,成鬼成魔,活成人間修羅,以千萬血肉為代價,半步封神,妄圖踏碎天塹,可惜天道最後還是選擇了無情無慾,不染殺戮的徐清臣。

人心所向,天道寵兒?

她冷笑,紅眸泛起凶光。

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上輩子,他為成仙修了無情道,斷了與自己多年情義,違背盟誓,在她被魔尊擄走後追到魔界,不問真相便提劍要殺。

那時林芝在魔窟被折磨得神魂破碎,苦苦支撐,見到他從天而降,滿心歡喜之時,卻對上那雙寒冰般的眼神,他一身道袍,居高臨下,看她如同肮臟的垃圾。

她聽到他提著劍,對同門說:“這裡,還有一個。”

劍尖對著林芝的時候,她看到雪花式樣的劍穗晃盪,那是她頂著刺骨的冰冷,潛到靜思溪的深處,刨來的的千年寒精雕刻成的。

她聽說修仙界中,流行女修士給道侶親手作劍穗,有定情信物的意頭,便苦惱了很久要送什麼,古樹精爺爺告訴她,徐清臣修水靈根,靜思溪底下藏著的寒精與他親和,佩在劍上可提純靈力。

將劍穗送給他時,向來大方熱烈的林芝,難得紅了臉,低頭扭捏著說:“你收了我的劍穗,可就不許收旁人的了。”

徐清臣接過劍穗,隻應了一聲:“好。”

林芝以為他不明白,“唰”地抬頭,焦急道,:“你,你個呆子你可知,這意味著什麼!”

徐清臣愣了愣,反應了好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嘴角漾開淺淺的笑,摸了摸她的頭,溫柔道:“好,我定不負你。”

躲起來旁觀的山中群眾頓時歡呼,於是清風乍起,帶著桃樹姑孃的祝福,在他們周圍下了一場粉色花雨,喜鵲大娘銜來準備好的草木花環,落在她頭頂,古樹精和他萬千棵子孫為她鼓掌,樹葉摩擦得聲勢浩大。

長期混在人間的小蝴蝶精,坐在樹枝上,用竹蕭吹著生澀的《鳳求凰》。

林芝羞得不行,“咻”地變回了鬆鼠形態,飛快地跑回了自己的地洞。

留下徐清臣,被湊熱鬨的小精怪們團團圍住起鬨。

那晚,徐清臣偷跑出來,與她在月光下交換了一個纏綿的吻。

凜冽的劍氣將林芝從回憶中抽離,她看著眼前人的麵孔,抱著一絲希望問:“徐清臣,你當真要殺我?我是林芝啊,是你救出來的林芝啊。”

徐清臣麵無表情:“當初在藥人穀救你,你的神魂便已遭到荼毒,我本該一劍送你超度,卻因心軟將你寄生於渡劫失敗的鬆鼠妖身上,釀成今日禍患,已是大錯。今日便該將錯誤終結。”

此話一出,林芝隻覺得周圍的世界一瞬間安靜了。

他說他救她是個錯誤。

他說他要親手終結她。

林芝癱在原地,眼睜睜看著劍尖離自己越來越近,忽然放聲大笑,笑聲淒慘,眼角流下血淚,啞著嗓子喃喃道:“憑什麼,可是憑什麼啊...”

徐清臣動作一頓,皺起了眉。

她林芝至今,從未傷害過一條生命,為何竟落得如此下場?

短短二十一年人生,爹孃拋棄,邪修折磨,地獄裡來回過好幾遭,好不容易脫離苦海,以為自己遇到良人,托付真心,卻被他以劍相抵,要取她性命。

她不甘心啊!

強烈的怨氣激發了魔尊種在她體內的魔核,魔氣瞬間爆發,與她的經脈神魂纏在一起,重塑肉身,仿若一個漩渦,吸乾了洞穴內魔尊以外的魔族,威壓震得徐清臣當即吐血。

即將遁走的魔尊感受到動靜,半路折返,見狀拊掌大笑:“成了!”

如此至陰至邪之體,至恨至毒之魂,天生修魔的料子!我大魔界光複有望啊!

剛發現她時魔尊就迫不及待地把她綁了回去,使儘手段逼她修魔,奈何這妮子滿腦子都是天啟宗的心上人,被折磨得神智不清了,還要朝他臉上啐一口血沫:“呸!醜八怪,彆什麼臟東西都往老孃肚子裡放!”

給他氣得,一巴掌折斷了她全身經脈。

不識好歹的犟種!

什麼臟東西,那是老子修了幾百年的魔核!

本以為這個料子就算廢了,偏偏天啟宗帶人又來炸老巢,來的偏偏是的心上人,輕而易舉就毀了她的道心,助她成魔。

魔尊欣慰,抬頭感歎,天道啊天道,多少年了,你終於是站在我們這邊了。

入魔的林芝再睜開眼,眼眸猩紅如同淬血。她冷漠地看了一眼捂著胸口的徐清臣,抬手召來他的誅魔劍,扯下劍穗,徒手捏成粉末。

“徐清臣,你救過我,我今日放過你,了結了彼此的恩怨,從此以後,我與你勢不兩立,與你們天啟宗,勢不兩立!”

說完,她將劍扔了回去,“帶著你的師弟們,滾。”

那日之後,林芝和魔尊行蹤難覓,徐清臣回山閉關,十年後,林芝轟開了上古魔界的封印,向世人宣告自己新任魔尊的身份。

與前任魔尊的四處躲藏不同,林芝行事高調,動靜頻繁,從四象門開始,逐步蠶食北域的修真門派,北域靈氣稀薄,弱小宗門居多,她五十年便雄踞一方,勢力穩固。

期間,東邊的大宗門也時常派出援兵,包括元嬰期的長老,可是林芝的功法詭異,修為越高者,越容易被她逼出心魔,在幻境中迷失,甚至成為她的傀儡,一時間,修仙界竟毫無辦法。

惟有修無情道者,斷絕七情,不存人慾。

徐清臣閉關了三十年,出關已至元嬰,不負眾望地提劍飛往北域討伐,卻不想林芝直接拖來十萬凡人,出現在他的必經之路上,揚言若是他再進一步,就立刻引爆這些凡人體內的噬心蠱,當場斃命。

非常之無恥!非常之不要臉,非常之勝之不武!

偏偏又非常之管用。

修無情道者,都必須守著同一顆道心,名為“蒼生”。一旦他們犯了傷害蒼生的忌,便身死道消。

無奈,徐清臣飛了一半又折返。從此,北域成了林芝的天下。

林芝歎了口氣。

就差一點點,她當年的宏圖大誌就要實現了。

她以身飼魔,隻為修行至魔道巔峰,獲得飛昇的資格,在登臨天階之時,叩問天道。

也許是天道的安排,讓自己重回了三百年前,一切從零開始,她林芝倒黴慣了,也不是不能接受。

不過嘛,她突然想到了一件有趣的事,眼裡的凶狠斂去,慢慢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容,露出了兩顆調皮的小虎牙。

“這位大哥,”她笑眯眯地湊到趙辛身邊,問:“請問這裡到天啟宗最近怎麼走啊?”

林芝長相明豔活潑,人畜無害,笑容甜得人心晃晃,趙辛很樂意告知她路線方位,末了還好奇一句:“這位小娘子去天啟宗有何要事啊?”

“找個朋友,敘敘舊。”

天啟宗,靜思溪。

十二歲的少年赤身跪在瀑佈下,經脈被封,任由冰冷刺骨的溪水衝擊皮膚,仿若千萬根針紮進血肉,冷得牙齒打顫。

而罪魁禍首正給溪水施法,使溪水落在他身上瞬時凝成冰棱,一將他的後背紮出無數血點。他忍著劇痛,一聲不吭。

“師兄既已入了金丹,這小小寒瀑試煉,自是不在話下吧?”常清語氣挑釁,明知故問道。

徐清臣不說話,默默忍耐,常清冷哼一聲,施法力度加大,徐清臣後背血口淋漓。

這一切隻因為他突破了金丹,引得長青等人嫉妒,向禦靈師尊誣陷他偷入**閣,被罰在靜思溪思過一月。

誣陷,體罰,加害,這些對他而言早已尋常了。

從七年前徐清臣的父母,於無間山穀中墮魔,吞噬了大批天啟宗派出的討伐軍,其中包括常青的父母,越來越強,直到禦靈親自出手才得誅。

所以,即使徐清臣天賦絕頂,品行端正,宗門中眾人對他的態度也十分複雜,常青等人不必說,抱團欺淩孤立,當麵咒罵,搶靈石,逼他背鍋挨罰,從小到大,徐清臣很少有身上無傷的時候。

最初,他會去找師尊哭訴,卻被教育“修仙之人隻需重本心修養,外界正邪加諸□□,如風雨過境,不應過於在意。你的幾個師弟天賦不足,恐以後生出心魔,你作為師兄,多讓著點罷了。”

徐清臣隻能應是,在師尊的默許下,常青等更是肆無忌憚,其他長老們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的日子愈發難過。

十二歲的孩子,稚氣未脫,最先學會的便是如何忍耐。

被欺負狠了時,他會夢到爹孃,夢到他們給自己撐腰不再受欺負,夢到他們誇自己聰明,夢到自己無憂無慮地在他們懷裡撒嬌,不知不覺就濕了枕。

可是夢醒,師尊說他沾了魔氣,手執驅魔鞭,三鞭抽得他皮開肉綻,並罰他拖著奄奄一息的身體進沉念閣將正氣錄手抄百遍。

是了,他的爹孃是肮臟魔物,他是正道弟子,心中不可沾一絲不淨,不可對不起師尊教導宗門培養。

出閣時,他突破築基二層,換來師尊一句淡淡的肯定:“清臣冇讓為師失望。”

從此,爹孃再未入他的夢。

正如此時,他咬緊牙關,反覆念清心咒,告誡自己不可怨恨,常青總有一日會長大,他們畢竟是師兄弟,自己要先寬宥。

“哎呦!什麼東西!”

突如其來的一聲痛呼打斷了他的思緒,他努力撐開眼皮,卻見常青一行人狼狽地倒在地上,目露恐懼地看著一個紅色的背影。

“常青是吧?回去告訴你的師父長老們,既然你們總怕徐清臣入魔,那我就遂了你們的意,將這小子收入麾下!”

林芝腳踩在常青胸口,一雙紅眸與他四目相對,霸道無匹,掌間雄厚靈力凝聚成團,威壓逼人。

水中的徐清臣見此情景,急不可耐,拚命調動靈力衝擊關脈,偏偏身負封靈術和定身術,動彈不得,隻能乾瞪眼。

黑色的靈力,頸間的魔紋,熟悉的特征讓常青回到了父母死去的那日,彷彿噩夢降臨,他如墜冰窖,大氣都不敢出。

同伴脫口而出:“魔物!”

“魔物?”林芝磨了磨牙,笑容張狂,“冇見過世麵的小子,記住,老孃是魔尊!”

說罷,她抬腳走向徐清臣,歪了歪頭,笑容狡黠,:“可算讓我逮到了。”

指尖延伸出一條黑色鎖鏈,環上他身,將他從水中拔了出來,不顧他的掙紮,跟個包袱似的扛在肩上。

她一手扛人,一手叉腰,“嗖”地起飛,猖狂的聲音在天地間迴盪。

“認賊做娘吧哈哈哈!”

這句話隨著他們的身影一起飛向天邊,衝破天啟宗結界,留下一地心神劇震的小蘿蔔頭們。

良久之後,其中一個才弱弱開口:“她,她能衝破結界!”

宗門的護山結界,在他們的眼裡,是隻有禦靈那樣的仙人才能衝破的東西。

被踩了半天的常腳墊臉色鐵青:“要你說!

他看向他們飛走的方向,嫉妒,恐懼,憤怒齊齊湧上心頭,咕嘟咕嘟釀成了一鍋毒汁,他拳頭握緊,咬著牙說:“徐清臣完了。”

同一時刻,滿地狼藉的藥人穀,徐清臣執劍,白袍飄逸,長身玉立,如墨長髮用一根玉色髮帶鬆鬆挽住,眉眼清淡,琥珀色的瞳仁無悲無喜,容色溫潤如玉,可氣質冷得像冰,疏離淡漠,叫人敬而遠之。

與周圍身負重傷,哀嚎慘叫的邪修們格格不入。

一劍削平整個山穀後,他又輕鬆解決了幾波氣急敗壞的邪修,展現出的實力令剩餘的紛紛潰逃,而他八風不動,靜靜地注視著廢墟之上的女孩。

灰撲撲,怯生生的一張臉,眼瞳烏黑,眼神迷茫,衣衫破爛,身子薄得像一張紙,脆弱無助。

察覺到他的注視,小林芝抱住自己後退幾步,腳上的鎖鏈發出聲響,讓她想起自己失去逃跑的能力,隻能哀求地望向他,乞求一絲憐憫。

徐清臣垂眼,從儲物戒中取出一件紅裙,扔給她:“穿上衣服。”

小林芝看到衣服,眼前一亮,卻仍是不敢去接,瑟縮著問:“你,你要做什麼?”

做什麼呢?

徐清臣自己也冇想明白,為什麼醒來後的第一件事,竟是來這裡,解救七歲的林芝。所幸,他看見她的仙骨還在自己身上。

他來得夠及時,她還冇經曆那些可怕的事。

徐清臣手中劍在空中虛虛劃過,小林芝的腳鏈便裂了開,他抱劍轉身,淡淡道:“帶你,迴歸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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