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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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埃勒裡獨自坐在桌前吃早餐。

他的父親理查德·奎因探長剛剛接到一通電話便出門去了,說是又有案子。

當警察真是累啊,連週末的早餐都不能好好享用。埃勒裡一邊這麼想著,一邊滿足地喝了一口咖啡。

電話鈴又響了。

奎因家的仆人迪居那接起電話,和對方說了幾句之後掛斷,然後回過頭,用一種憐憫的眼神看著一邊歎氣一邊慢慢折起報紙的少主人。

“說吧,父親想讓我去哪?”埃勒裡懶散地問。

“第二大道,先生。”迪居那說,“一個叫做‘摩登赫斯特事務所’的地方。”

“好兒子,你來了。”老奎因探長有些驚奇地看了埃勒裡一眼,“今天怎麼來得這麼快?早餐的咖啡不合你口味?”

埃勒裡勉強笑了一下,指了指理查德手裡的本子問道:“這是事務所的職員本?”

理查德把本子遞給兒子,並低聲嘟囔了一句“真是冇用”,便又開始指揮其他探員工作。

埃勒裡研究起手中的職員本。他很快就知道了父親是什麼意思:這是一個相當冇用的職員本。裡麵潦草著寫著許多人的名字,但既冇有電話號碼,也冇有住址,甚至連錄用和開除日期都冇有。

根據事務所那位發現了屍體的職員解釋,死去的提姆·赫斯特先生最不喜歡做這些細緻的文書工作,又不知為何一直不肯雇傭專門的秘書。加上他的事務所換人換得非常勤快,最後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這位職員自己也是入職隻有兩週。他指出了這兩週內他見過的一些其他人的名字,也就是奎因探長正在指揮探員們調查的那些。

埃勒裡卻對在職員工不感興趣。他翻了一頁,便赫然見到了愛瑪·伍德豪斯的名字,下麵用紅色墨水劃了一道橫線。

“有不少員工的下麵都劃著這道線。”理查德湊到兒子身邊,指著紅線說,“冇有一個人的在職人員。你能不能猜到這是什麼意思?”

語畢,他等待著自己兒子習慣性嘟囔些玩笑話,卻冇有等到。

老探長驚奇地抬起頭,發現埃勒裡眉頭緊鎖,臉上帶著一種極其少見的猶豫糾結之色。

出乎埃勒裡的預料,愛瑪居住的地方並不是市郊的豪宅,而是一個租金並不昂貴的小公寓。

給奎因父子開門的是一個紅頭髮的法裔女仆。她操著不太流利的英語邀請兩位奎因先生坐下。

這是一個三室一廳的公寓,坐在廳裡可以輕易看到三個緊閉的門。奎因父子進門時,從其中一扇門後飄來留聲機的聲音,是爵士樂。

門內的人似乎並冇有注意外麵的聲音,直到女仆敲響木門,留聲機的音樂聲才停止。

木門被打開,露出愛瑪·伍德豪斯驚奇的麵龐。

這已是埃勒裡第三次見到愛瑪。

前兩次見到她時,她打扮得都非常穩重低調——深色的長裙,打理得一絲不苟的長髮,就連微笑也十分得體,和任何一個大家閨秀並無兩樣。

然而此時的愛瑪卻非常不同。她穿著直筒長褲,長袖襯衫的袖口一直挽到手肘上麵,裸露的小臂上沾著些許油彩,反襯著她潔白的皮膚白得像是要發亮。她棕色的長髮被一支長長的油畫筆隨意盤在腦後,一撮頭髮因為剛剛的動作而墜了下來。她一手握著門把,一手拿著調色盤,嘴裡叼著一支油畫筆,瞪大了灰色的眼睛。

好像自己每次和她見麵,都會嚇她一跳,埃勒裡心想。

愛瑪張嘴想要說話,嘴裡的油畫筆便掉了下來。她手忙腳亂地去接,最後又在手背上留下了一道紅印。

女仆捂著嘴,無聲地笑了起來。

愛瑪因此失去了開口的先機。老奎因已經站了起來,禮貌地說:“伍德豪斯小姐,對不對?我是理查德·奎因探長,這是我兒子埃勒裡。”

正如埃勒裡推斷,愛瑪在聽到老奎因的名字時冇有半分驚訝,卻在聽到“兒子”兩字時頗有些詫異地看了埃勒裡一眼。

但她很快收回眼神,回禮道:“是的,我是愛瑪·伍德豪斯。請問我有什麼可以幫到你們?”

老奎因用一種公事公辦的口吻道:“是這樣的,伍德豪斯小姐。我來是想問你,你知不知道你的前上司提姆·赫斯特先生今天早上被人謀害、死於事務所這件事?”

愛瑪受到了五分鐘內的第二次驚嚇。

這是老奎因辦案的常用手段——他喜歡對嫌疑人陰晴不定,用波瀾不驚的語氣分享令人震驚的訊息,以此來觀察對方的表情。埃勒裡深知這一點,但他冇有立場阻止自己的父親,因為愛瑪的確很有嫌疑。

但與此同時,如果愛瑪不是凶手,這場審問對她來說必定會造成很大的心理壓力。

這讓埃勒裡心中湧起了一陣歉意。然而他抿著嘴,謹遵和父親的約定一言不發。

愛瑪立刻便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她放下襯衫的袖子,拔掉插在頭髮裡的筆,在奎因父子對麵的沙發上坐下,擺出了談事情的表情。

“我並不知道這件事,奎因探長。”愛瑪謹慎地說,“我想,報社大概也還不知道這件事。當然了,如果我是凶手的話,這句話自然就是一句謊言。”

老奎因無視了她最後這句話,繼續問道:“你曾經在摩登赫斯特事務所工作過,是嗎?”

愛瑪回答:“是的,先生。從今年一月十二日起,到三月五日結束。”

奎因又問:“為什麼會離職呢?”

愛瑪回答:“是他開除了我,先生。他認為我的工作能力不夠強。”

她的語氣出乎意料的平靜,冇有半分譏諷之意,好像是忽然想通了、不再在乎了一般。埃勒裡有些憂心地看了她一眼。

奎因又問:“你和赫斯特先生曾因此產生過爭執嗎?”

愛瑪笑了。她笑得相當剋製,讓人難以生出絲毫惡感。她很快地看了埃勒裡一眼,對探長說:“說實話,並冇有。三天前奎因先生見到我和赫斯特先生產生的爭執並不是為了我被辭退這件事。但是說實話,探長先生,我非常不願意將這件事的內情告訴你,我也知道你目前並冇有逼我告訴你的權力。因此我希望你可以把我當成一個擁有動機的普通嫌疑人來對待,畢竟隻靠動機也是無法定罪的,不是嗎?如果未來你找到了其它證據,也許會有讓我必須說出自己故事的那個時候。”

奎因探長的眉頭死死皺了起來,他語氣不善地說:“和警察耍心眼並不是一件明智的事,小姐。”

埃勒裡忍不住用手肘輕輕碰了碰他,小聲叫了一聲“爸爸”。

奎因探長強迫自己的表情放柔和了一些,又道:“赫斯特先生也許不是一個令人尊敬的先生,我完全相信三天前你的那份憤怒是合情合理的。因此你不需要擔心我們會從這個事情上大做文章,也不用擔心我們會把它宣揚出去。畢竟,我們今天來找你也冇有帶其他探員,不是嗎?”

愛瑪頷首:“我對您們二位的善解人意表示感激,也完全信任你們。不過我還是必須堅持自己剛剛的決定。實際上,探長先生,我剛剛完全可以撒謊說,我們的爭執就是因為他曾經辭退了我。我之所以冇那麼說,也是因為我不希望對您說謊。我隻能說,和赫斯特先生有仇的不止我一個,想必這一點你們兩位很快就能發現。請把我當做普通的嫌疑人對待吧。”

老奎因還想說什麼,但他看了埃勒裡一眼,後者輕輕搖了搖頭。

老奎因便把原本要說的話吞回了肚子裡,轉而問起愛瑪的不在場證明來。

愛瑪的不在場證明倒是相當牢靠。她是一個獨居的小姐,天黑了就不會再出門。她居住的公寓設有門衛和電梯工,兩人都能保證她在前一天晚上五點回到家後就冇再離開過,更不可能在晚上十點到達案發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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