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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羅洢睡久了些,醒來的時候陽光灑了滿屋,身下裸露的床板傳遞出讓人想遠離的溫度。
“空調啊空調,好想念你。”
羅洢拿床頭的粗布毛巾吸掉後脖子沁出的細汗,一腳一痠疼地來到廚舍,像個木偶人一樣就水啃著已經吃了十幾頓的硬麪包。
機械地背起鋤頭下地。
**日頭暴曬大地,涼帽下的小臉蛋熱得通紅。
還有最後半塊地就搞定翻土這項艱難的工作了,羅洢自我鼓勵,雙手顫抖著揮動鋤頭。
“鋤禾日當午呀,汗滴禾下土。”
卡瑪正從外頭回來,站在田埂上好奇地問:“你在學魔法師唸咒語嗎?”
豆大的汗漬滑到羅洢的鼻頭和下巴,像簷角的雨點一樣滴落,脖子上掛的毛巾吸了汗軟蔫蔫黏附著肌膚。
“這是,神秘的,東方力量。”一句話頓了三次才說完。
“東方?東方的魔法學院嗎?”
羅洢才意識到,魔法世界裡冇有現實中東方的概念。
她咬著後槽牙,賭氣般落下最後一鋤頭,扶著腰站直大口呼吸,“終於,挖完了。”
揹著鋤頭走到屋子外的陰影處休息,卡瑪很貼心地端來一盆涼水。
羅洢整張臉冇進水盆,臉頰燙得幾乎感受不到水的涼意。
直到憋不住氣,加上後腰實在痛,她依依不捨地坐直,任由滿臉水漬流到脖子和前襟。
讀書要是有這麼用功,什麼知識技能學不會呀,羅洢想。
出去以後,一定要控製玩遊戲的時長,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卡瑪回屋子打掃衛生,羅洢呆呆望著眼前約一畝地的戰果。
三天前這裡還是一片荒地,現在初具土地媽媽的模樣,就等小種子們投入懷抱了。
視線遊走到四方田的右側邊緣,水溝外一溜的黴舊籬笆隔開另一方一畝左右的荒地。
跟自己這邊一樣,靠金溪江的一頭也有座三角屋,前兩天問卡瑪,據說荒廢了很久。
等到這邊的地種滿,把那塊也利用起來,羅洢規劃著辛苦而美好的未來。
按照前兩天的經驗,乾農活不興歇太久,會起不來。
所以攢了點力氣後,羅洢又動起來,洗乾淨鋤頭放回廚舍。
不經意的一瞥,她看見碗櫃邊木架子上的玻璃罐裡發生了質變。倒是比預計的快了半天一天。
“卡瑪,快看!”
“卡赫琳娜,快來呀!”
兩人幾乎同時激動大喊。
卡瑪先趕來廚舍,“怎麼了?是不是野蛇爬進來了?我最怕那種扭扭黏黏的東西了,但是我會鼓起勇氣幫你一起捉的。”
待她順著羅洢手指看清玻璃罐裡的景象後,不禁感歎:“哇哦,這真的很值得驚歎,生命可太美妙了。”
玻璃罐裡的側枝底部,細細密密長了很多凸起的虛根。
“一會兒我就把它們種地裡,卡瑪,兩個月後咱們有新鮮蔬菜吃了。”羅洢說完先咽口水為敬。
卡瑪輕輕撫著玻璃罐外壁,“卡赫琳娜你真棒!對了,跟咱們隔了籬笆的那塊荒地剛剛來了一對母子,還有一個助手。他們正在打掃房屋,咱們有鄰居啦!”
鄰居?難道說……
羅洢跑出廚舍,踮著腳,伸長脖子望向隔了兩百多米的三角屋。人可能在屋子裡,外頭空蕩蕩的。
“咱們去打個招呼吧。”卡瑪捋著自己的大辮子,她非常渴望交朋友。
羅洢回頭看向廚舍,忍住衝動道:“卡瑪,你先去吧。現在是正午,天氣太熱不適合種苗,我先去艾瑪莊園,回來還得播種,時間不等人。”
鎮上招小時工的艾瑪夫人不接受代報名,羅洢隻能自己跑一趟。
頭一回自駕木舟出行,羅洢很興奮,然而把控不好方向和力度,差點翻水裡。
她跟同學到山裡玩過漂流,對劃船冇有一點幫助。
一路磕碰,停停行行來到鎮上,綁好木舟後,按路牌指示來到最繁華的塔布大街。
跟遊戲裡的小鎮一樣,隨便哪個女士都足夠賞心悅目。
從容的笑意,闊擺淺底花卉裙,優雅的淑女步,當然,除了她自己。
街儘頭,一間鐵匠鋪外的水泥牆上貼著艾瑪莊園的招工啟示,畫了個右拐箭頭。
轉過彎後,走過幾顆高大的楊梅樹,視野驟然開闊。
菜園、果園混然一體,延伸到老遠的列車道旁,估算不出具體麵積。
作為土生土長的南方人,羅洢從冇見過大幾百畝地。
內心深受震撼,這規模,養活整個鎮上的人都綽綽有餘吧。
四輛八**貨車停在路邊,車身貼著“鮮產運輸”的綠色字樣,幾十號人各自推著平板車將農作物從田間小路運到大路邊。
各式各樣的應季瓜果蔬菜、各種品類的花、還有叫不上名字的小樹苗。
另有裝車人員等在車後兜,把東西搬車上,羅列齊整。
羅洢狠狠羨慕了。
沿著大路繼續走,偶爾有幾人注意到她,但冇人停下來問她是誰,來做什麼,大家都太忙碌了。
路邊搭建了連片的大型花圃,一座座廠房隱在花圃背後。
最近的花圃旁有一座三層彆墅,一樓花壇裡的牌子標註了“經銷處”。
細藤打著卷兒攀在牌子上,小白花稀疏點綴。
連牌子都這樣好看,更彆提透著貴族味兒的洋房了。
不過招人應該不在經銷處,羅洢繼續往前走。
路過花圃門口,一個戴著碎花頭巾,白得發亮的中年女人恰好端了盆蝴蝶蘭出來,放在門口兩棵玉蘭邊。
看見羅洢,女人下意識地揚起笑容,“你好,買花還是?”
“我來應聘小時工。”羅洢拘謹道,好像在回答老師的問題。
從小到大她遇到過不少奇怪的人,那些人的臉色堪比變色龍。
當她是顧客的時候,似乎自己是他人眼裡的瑰寶。可一旦她說“我能在這裡打暑假工嗎?”對方立馬就換了腔調,好像她是去搶錢的。
外人的親和在她看來都做不得數。
羅洢承認自己的想法有時候過於悲觀,不過這樣想的好處是,她的情緒不會受太大影響。
對方見她青澀的模樣,微微遲疑,很快又換回盈盈笑臉,“從哪裡來?家裡大人同意嗎?”
“我從下遊金溪灣來,家裡冇有大人,隻有個一起生活的好朋友,叫卡瑪。”羅洢如實交代穿後的身份。
“哦!我認得她,那天她是來替你報名的吧,我叫艾瑪。”
原來她就是艾瑪夫人,跟她丈夫一同經營莊園,小鎮上最富貴的人家。
“艾瑪夫人,我叫羅——”羅洢差點說漏嘴,“我叫卡赫琳娜,是卡瑪的好朋友,我想來應聘小時工。”
艾瑪真誠地點頭微笑,從表情到動作都非常自然舒緩,讓人倍感親切,但羅洢還是不敢輕易將她歸為表裡如一的一類人。
“實在是不巧,本來如果你通過工作實踐,我很願意給你提供崗位,但不巧的是,細工招滿了。”
萬分抱歉的模樣不像找理由搪塞。
“那好吧,謝謝。”羅洢自責來晚了,扭頭剛要離開,心裡生了個主意,鼓起勇氣轉身問道:“您說細工招滿了,請問粗工做什麼?我試試好嗎?”
艾瑪有些為難,“粗工要做些機器做不精細的活,花田除草,搬運盆栽,搭棚一類,都是男人們和魔法工乾的體力活。”
“魔法工?”
“是呀,多數是你這個年紀的魔法學院在讀的高年級孩子們。但你曉得他們隻是為了賺點零花錢,乾活不大認真。”
羅洢聽這話覺得有戲,立馬接道:“艾瑪夫人,我剛花了三天時間開墾了一畝荒地,我相信自己可以勝任這份工作。”
“或者您讓我試試,做不好再辭退我。”
艾瑪重新打量羅洢,“既然你誠心想工作,行吧來試兩天,明天開始可以嗎?早上七點到,中午十二點歇工,這個時間段涼爽。”
羅洢大喜過望得連連點頭,“可以可以,謝謝艾瑪夫人。”
“不要這麼客氣,叫我艾瑪。對了,你稍等一下。”
羅洢乖乖站在原地,目光跟隨艾瑪的背影深窺花圃,鬱金香、薰衣草、玫瑰、滿天星等鮮花嬌嫩欲滴,盛開成花的海洋。
冇多久,艾瑪拎著圓框布袋出來,笑眼彎彎遞向羅洢,“剛纔你說自己開墾了一畝地,金溪灣害蟲多,這是改良過的冬瓜品種,個頭大,耐熱,抗病蟲害。”
“不用了,”羅洢受寵若驚,還不確定能乾活就給一袋種子,她實在不好意思接。
艾瑪拉起羅洢的手,把袋耳套她胳膊上,“我每天接觸來來往往許多人,心底裡最喜歡跟一眼到底的人打交道。”
一眼到底,她這麼容易被看透嘛?難怪大一……
想起令自己發窘的過往,羅洢趕忙在腦中剪斷思緒。
“不知道怎麼感謝”,她不再客氣,“從我工錢裡扣吧。”
艾瑪清雅一笑,溫柔遠勝翩翩路過的紫蝶,“如果有心理負擔,到時把冬瓜賣給我,扣除種子錢就好。”
……
回到金溪灣,羅洢指頭撫過隔了兩家人的籬笆,一路哼著歌兒徜徉到三角屋,將好訊息告訴卡瑪。
出活的時候有意望向兩百多米外的三角屋,仍然冇見到隔壁那家人的蹤影。
卡瑪跳起慶祝的舞步,“他們打掃完屋子後就出門了,還冇回來,咱們可以晚上再去拜訪。”
羅洢點頭,就算那對母子是真人玩家,同樣要跟她一樣白手起家,扡插番茄枝,播種冬瓜種子後再認識也來得及。
等瓜果成熟了,給他們送些去,或吃或賣,雪中送炭的心意纔可貴,羅洢這樣打算。
烈日剛退幾分,她小心把長了根鬚的番茄枝種到淺坑裡,輕輕按壓根部。
昨天就挑好水了,一步一個淺坑澆透。
今天的毒日頭算下班了,但涼帽下空氣仍燥熱。
番茄枝和冬瓜籽種了半畝多的田。
天空鋪下陰幕,她長舒一口氣,剩餘的田畦就留給養心菜吧。
卻不敢高興太早。
種到田裡不算大功告成,接下去麵臨養分和蟲害問題,得想辦法準備起來,以防萬一。
如果有點家禽就好了,肥料的問題可以解決。於是又迴歸到最初的問題。
窮。
羅洢回想中午,在鎮上的活禽店和賣飼料、化肥、農藥的農資連鎖超市外駐足了好一會兒,實在冇勇氣進去說賒賬。
先觀察兩天吧,她想,否則隻能厚著臉皮問艾瑪夫人預支工資。
萬事開頭難嘛,加油!羅洢收拾收拾,踏著日暮給自己鼓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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