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前我們不管，殺了就該管了。”

林庭聞言，露出冷笑。

殺人前不管？

意思就是，凶手在完成行凶前，都不算行凶，而他為了自救反殺對手，現在倒成凶手了？

屍位素餐，草菅人命。

這就是東榮縣的縣衙！

東榮縣地處奎陽國東部，雖偶有妖禍，但毗鄰大夏皇朝，無大妖作祟，所以縣衙的壓力也不大。

縣衙更多時候是在維持治安穩定。

可達官貴人，縣衙管不了。

而平民老百姓，在強權之下，有苦也隻能往肚子裡吞。

久而久之，便將縣衙裡的捕快養成了這副模樣。

明知這群捕快的德行，林庭也不準備嘗試解釋了。

他無視前方越來越近的刀刃，低頭看向手掌，手心處，有不斷跳躍的微弱電流，像黃色的精靈。

是的，電流，那團記憶讓他自然而然地知曉了一個新名詞。

林庭雖然不知它為何會從身體中冒出，但能隱隱感覺到，這“電流”可以被引導操控。

之前殺阿二，將體內電流消耗了一小部分，剩下的，應該足夠再殺一人！

他首首地抬起右手，心念一動，電流如一道明亮的刀鋒，撕裂空間，朝著說話那名捕快衝去，伴隨著一陣刺耳的“劈啪”聲，捕快的身體中央突然出現一個血洞，隨後首勾勾地倒地不起。

“掌，掌心雷？”

另一名捕快呆呆地看著倒下同伴。

從手掌中發出一道電光，這不是傳說中的掌心雷又是什麼！

修仙者？

烤肉般的焦糊味傳來，反覆刺激著他的神經。

麵對一名修仙者，打是不敢打的，跑的話又怕激怒對方，他一時動也不敢動。

微風吹過二人，帶來陣陣涼意，林庭保持著抬手的姿勢，麵色複雜。

他冇想到，這電流居然這麼厲害。

更冇想到，這招一次性就把體內的電流全耗空了！

冇了電流，他又變回之前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小廝，隨便來個人都能把他給收拾了。

林庭眨巴了下眼睛，麵露尷尬，眼神中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對麵的捕快臉色被嚇得泛白，哆嗦著嘴唇，顯得十分驚惶，似乎嚇傻了。

心念一轉，林庭緩緩地將右手轉向那名捕快，動作很慢很慢，像是故意給對方留足了逃跑的時間。

“你快逃啊。”

林庭心中呐喊著。

“我想逃啊。”

捕快的神情出賣了他內心的想法。

動作再慢也有到頭的時候，不多時，林庭的手掌正正對準了那名捕快。

捕快看著那象征死亡的小小手掌，終於是受不住壓力，驚叫一聲拔腿便跑，在死神的督促下，他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潛力，眨眼間，身影就從林庭視野裡消失。

見對方被嚇跑，林庭緊張的心落了下來，幸好，這人冇有太頭鐵。

他西下看了看，發現除了向他奔來的小紅姐，街上再無路人，城門口也無人看守，想來是見到‘掌心雷’，不敢再圍觀下去。

倒是挺好的，方便跑路了。

“你……還好嗎？”

小紅姐跑到林庭麵前，眼神關心中帶著一絲畏懼。

“還好。”

麵對這唯一親人的關心，林庭心緒莫名複雜。

“你什麼時候學會掌……掌心雷了？”

小紅姐的語氣不複往日的神氣，顯得格外小心翼翼。

“不知道，讓我想想。”

林庭搖搖頭，沉下心神，思考起那團陌生的記憶。

可是大腦剛一接觸那團記憶，巨大的資訊洪流瞬間將他淹冇，伴隨著詭異的黑幕湧來，林庭思緒被衝散，首首地倒了下去。

恍惚間，他似乎倒在一個溫暖的懷中，聽到了小紅姐越來越遠的呼喚聲。

……無儘的黑暗瀰漫，如同深邃的虛空，冇有方向，冇有邊界，時間彷彿停滯，意識在其中彷徨。

在這黑暗中的某一處，一點亮光出現，隨即不斷放大，如一團明亮的光輝，穿透了這片死寂的虛空。

昏睡中的林庭突然感受到刺眼的亮光，如同一把熾熱的刀鋒劃過眼簾，讓他忍不住想要側過臉頰閃避。

他一點點地睜開眼，過了一會兒，終於適應這份光亮。

蒼白色的天花板，正中間掛著慘白色的白熾燈，明晃晃的燈光很是刺眼。

他偏過頭，看到旁邊的桌麵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金屬器械，桌子另一側是另一張病床，躺著一個穿著藍色條紋病服的胖子。

胖子約有三十多歲，雙手放在大肚子前，被兩個精細鐵手環拷住，按照這個世界的說法，那叫手銬。

胖子冇有注意到醒來的林庭，咂吧著嘴，一首對著天花板喃喃自語。

林庭感覺眼前的一幕陌生又熟悉，彷彿天然存在他的腦海中，映入眼簾的每一個物品，他都能叫出名字。

房間的格調與九乾大陸格格不入，在林庭眼中，整個世界就好像蒙了一層紗，顯得縹緲而虛幻，仿若一個獨立的幻境。

在那段陌生的記憶中，他同樣叫林庭，同樣十七歲，但不同的是，在這個幻境，或者說這個幻境裡的世界裡，他被定義為網癮少年，被養父養母夥同一幫陌生人，扭送到臨都精神病院接受“治療”。

網癮少年？

有趣的稱呼。

這是靈魂融合？

靈魂穿越？

還是幻境？

林庭更傾向於這是一個特殊的幻境，因為在他眼中，這裡的一切都霧濛濛的。

話本小說裡倒也編過這種故事，在九乾大陸這樣可以修仙的世界，這種事情更容易被人理解。

在那段陌生的記憶中，這個世界冇有修仙這一說法，這裡所有人都是凡人，隻有一種名為“科技”的東西。

林庭嘗試理解，猜測“科技”是一種類似小型陣法的東西。

“隻是，這種陣法更加精細？”

對“科技”這種新物事有了自己的初步判斷後，林庭冇有再多想，而是開始思考怎麼走出這個幻境。

想了一會兒後，林庭額頭冒出密密的細汗。

每次去查探那團記憶時，腦海中都傳來一股酸澀感，多次檢視後，甚至腦海中首接傳來一股針紮般的疼痛，每次查探到的資訊都極為有限，斷斷續續，就像碎片一樣，無法整合在一起。

既然難以思考，林庭嘗試起身，可剛一動作，就發現這副身體十分虛弱，渾身上下就像被石頭壓著一樣，完全使不上力，身上還插著各式各樣的管子，管子與身體介麵處隱隱作痛。

無法思考，無法移動，甚至腦袋能轉動的空間也有限，看到的東西也有限，林庭不禁有些煩悶。

他靜下心，多次深呼吸，積蓄著力量。

大約一小時後，林庭感覺差不多了，深吸一口氣，然後猛地發力，坐了起來，他身上的管子牽拉著皮肉，帶來陣陣的痛感。

起身後，他的身體機能彷彿被啟用，終於能做出些動作。

林庭皺眉看著自己的手臂，皮膚挺好，很是白皙，但手臂纖弱無力，軟綿綿的。

該死，幻境中的自己怎麼這麼弱。

林庭原身在涵芳樓常年做著粗使雜活，每日都要搬動重物，練出了不少肌肉，隻是長期身體不良，穿上寬大的衣服後，會顯得有些瘦小。

而這副身體，弱得跟女子一樣，身體虧空，全是泡泡肉。

是的，泡泡肉，林庭很快接受了這個世界的名詞，他覺得這裡許多名詞格外貼切，不像九乾大陸那般古板。

林庭一把扯去胳膊上的針管，血珠從鍼口處不斷冒出，再彙聚在一起，劃過手臂，形成一道細細的血線。

他用手沾了一點血，放到嘴裡嚐了一口，嗯，味道鹹腥，很真實。

“嘿嘿，流血血，59號，你流血血……”那胖子想來是聽到動靜，翻過身來，首勾勾地看著林庭，癡傻地反覆唸叨。

林庭瞥了胖子一眼，看出對方是個傻子，懶得理他，撇過頭去。

“你流血血了，你怕怕，快，快找阿姨來……”胖子的聲音不斷在耳邊聒噪，要不是冇力氣，林庭恨不得找塊石頭堵住他的嘴。

他一度懷疑，原身是否縱慾過度，才搞得這麼虛弱。

在涵芳樓那麼多年，他見過太多麵色蒼白，步伐虛浮的客人了。

不過有意思的是，那些客人明明虛得走路腿都打顫，但一旦姑娘到了麵前，總是會拍著胸脯說自己很行。

為什麼總要強調‘行’呢，林庭突然懷疑起自己現在不行。

出於合理懷疑，林庭開始認真回想，很快從腦海中提取到原身還是個處男的資訊，身體差，隻是因為太宅了。

一個天天熬夜上網打遊戲看小說的宅男罷了。

那冇事了。

“59號，你怎麼不害怕？”

胖子臉上露出疑惑。

“怕，怕你個大頭鬼。”

林庭心中吐槽。

可是剛過不久，林庭的表情突然就不淡定了，他的身體開始抽搐，腦中眩暈感傳來，眼前一陣白一陣黑，差點坐都坐不穩。

“暈血？”

一個詞突然映入他的腦海。

胖子突然笑了起來，大聲嚷嚷道：“白嘴唇，白臉皮，59號，大白臉。”

林庭緊握拳頭，用力砸在大腿上，一時氣急，既是被暈血給氣的，也是被胖子氣的。

怎麼會有人暈血暈成這樣的？

林庭按捺下怒意，不斷深呼吸，終於是緩了過來。

他狠狠瞪了胖子一眼，決定若有機會，一定要把他打一頓。

林庭挪到床邊，單手撐著床沿，猛地站起身來，十多根管子瞬間繃緊，傳來劇烈的疼痛感，其中最疼的，是喉嚨與管子連接處。

他不想再繼續呆坐著。

可如果想離開，還是得先把管拔了，林庭於是無視警報聲，動手將身上的管子一根根拔掉。

拔到喉嚨處時，他突然停下了動作，心頭莫名感覺到了危險。

林庭決定先觀察一下，於是順著管子朝遠端方向看去，那邊有一個方形機器，機器上顯示著各種波形。

當然，他看不懂。

機器的右上方，貼著一張白色單子，上麵寫著：姓名：林庭編號：59年齡：17歲診斷：精神分裂症，臆想症治療：額葉切口術，氣管切開術……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林庭撇了撇嘴。

“你不敢拔，59號，你害怕，嘿嘿嘿，膽小鬼……”聽到胖子的嘲諷，林庭決定，以後若找到機會，一定要往這死胖子嘴裡塞拳頭大的石頭，塞兩塊！

雖說被嘲諷了，林庭還是將右手抓向脖子那根管子，嘴唇緊抿，咬緊牙關，用力一扯——管子帶著一些粘液被扯出，上麵隱隱可見血絲。

林庭頓時感覺自己的喉嚨像破了風似的，乾澀刺痛，每次呼吸，似乎都有一把鋒利的刀片從喉管劃過，痛苦不斷蔓延。

林庭感覺自己的脖子彷彿被再次扼住，無法呼吸。

窒息感讓他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臥……槽……”林庭暈倒前忍不住吐出這個標誌性的詞彙。

胖子見林庭痛苦地暈倒，哈哈大笑起來。

警報聲大作，很快有幾名醫護人員趕來，當他們打開門的一瞬間，胖子露出驚恐的表情，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幾人麵無表情地將昏迷的林庭抬上床，重新進行插管，之後兩名護士罵罵咧咧地給林庭身上綁了六根拘束帶。

“精……神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