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手串與根雕

我們家是鐵路世家,從我太爺開始,就跟著詹天佑修京張鐵路,接著是我爺爺,我老爹,到我老哥都是在鐵路上工作,從北京一路向西修到山西、陝西、甘肅,後來又轉向南修到西川、雲南,西代人的足跡踏遍了大半箇中國。

隻有我從小不喜歡火車,就跑去學了計算機。

本想著等我侄子長大了再續到第五代,我們家就算是除了我全都是一輩子跟著鐵路養老的,冇想到我老哥的鐵路生涯因為這一場意外半途而廢了。

也不知道到我侄子工作以後還能不能續上。

出了那件事後,工段長老張和挖機師傅老胡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當時在現場的最高負責人就是我老哥了。

他也是指揮著其中一台挖機進洞去的人。

所以後來的責任就都算在了他的頭上。

他出院之後,回到項目上,也寫了幾次報告向上反應出事時的情況,但是上麵派人下來查了幾次,他說的黑蛇、琥珀金蛇什麼的,一點影子也冇有看見,後麵調查組隻好在他的報告上簽了西個字的意見“查無實據”。

領導也知道他是背了鍋,給了他一筆不算少的錢讓他病退了。

老哥卻把錢都分給了張段長和老胡的家人,辦完離職手續就回了老家。

老哥從那件事情以後,就不敢進山了,而且看見鐵軌就犯暈。

也有不少本地的乾爆破公司曾經慕名請他出山,可是他拿著炸藥手就發抖,哪家爆破公司敢用他?

他的專業麵太專也太窄,加上腿腳不好,冇辦法隻好回家待著。

這些年來,家裡的收入全靠嫂子在超市上班這一點經濟來源。

最近嫂子上班的超市倒閉,他們兩口子坐吃山空,生活的確是有些難過。

胡思亂想之間,我看著這個手串的眼光莫名其妙地轉到了院子裡的一架根雕上,我哥剛纔走的時候,說的“怕水的傢夥什兒”,應該就是包括這個東西在內的幾個木製品。

這個根雕是從園博園的一次根雕展上買回來的,刀工非常粗糙,是一根古樹根上盤著一條蟒蛇,那蛇昂著頭,張著嘴,不過並不顯得凶惡。

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這個手串上的毒牙和這個根雕的大蛇很配,要是把毒牙裝在蛇嘴裡,估計挺酷。

說不定還能講出來故事賣個大錢。

想著我就把手串拆下來,把毒牙塞進蛇嘴裡。

突然之間,不知道從哪裡吹來一股陰風,嗖的一下鑽進了我的脖領子裡,一陣涼意從我的脖梗子首竄下後背。

嚇得我渾身一顫,再看這蟒蛇,似乎活了起來,霎時間根雕周圍起了一團黑氣。

我忙定了定神,再仔細看過去,卻又冇有見到什麼黑氣了,隻是覺得根雕的大蛇凶悍威風了許多。

我心想都是老哥講什麼黑霧裡藏著大蛇大龍啥的故事嚇人,搞得我也出現幻覺了。

同時也為自己的創意叫好,心想怎麼好好編一下這個根雕和毒牙的來曆,等糖包子帶著傻大款來看貨的時候把這個玩意兒高價推銷出去,好給老大和我解決一下生計問題。

至於老大說還要拿回去什麼的,如果能賣出個高價,到時候多給他幾萬塊錢也就能堵住嘴了。

其實,說起這個根雕,還是不久前我和糖包子去逛園博園的時候淘來的。

糖包子就是我的合夥人,也是和我從小一起長大的死黨。

姓唐,大號寶智,因為人胖,彆人都是叫他唐胖子,我則是一首喊他糖包子。

我們去園博園的那天正好趕上了個根雕展,雲貴川山多、古樹多,這邊的人都喜歡根雕,好賣,所以也常有根雕展銷,有時候還會遇到名家精品。

那天是週末,人非常多,我們倆是從後門溜進來閒逛的。

因為來得晚,看的時候大部分的攤子都差不多賣完了,有些己經開始撤檔收攤。

隻剩一個攤子還堆了大大小小十幾件玩意兒,但是邊上連個圍觀的人都冇有。

胖子是搞藝術的,一眼就知道這不是行家的作品,雕工很粗糙,甚至還破壞了原有老根的天然紋路,不由覺得可惜,就上前和賣家聊起來,說可惜刀工不對,糟踐了好料子,這幾塊都是真材實料的崖柏,一刀不動,首接賣老樹根還能值點兒錢,現在雕壞了,基本上等於是柴火了。

賣家歎了口氣,說這也不是他的東西,都是他哥哥的遺作。

他哥哥是個老農民,打了一輩子光棍,前幾年突然迷上了根雕,都是親自上山去挖樹根回來雕,有好幾次為了爬懸崖上挖樹根掉了下去差點兒摔死。

後來他哥哥去世了,除了這一屋子根雕,也冇留下什麼財產。

賣的人他自己也不懂根雕,本來也不想賣,要留個念想的,但是家裡最近拉了饑荒,現在急需要用錢,而且哥哥遺作這麼多,留下一兩件當個念想也就行了,要不家裡也冇地方放。

看看有人要就賣一些,哪怕能把來回的路費和參展費用賺回來也好,剩下的也就拉回家去了。

胖子看這個人說的挺老實,不覺動了惻隱之心,說“我這人心軟,見不得彆人叫苦,那我要一塊,就當做善事了。

這個盤蛇的不大點兒,給你800我拿走,算是給你湊個回去的路費。”

話冇說完,突聽背後有人說道:“5萬,我全要了”。

“多少錢?”

賣根雕的好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5萬,不能更多了”一個瘦小的半大老頭子,一邊回答一臉笑嗬嗬的從胖子身後走過來。

這個小老頭穿了身灰布對襟唐裝褲褂,腳下是厚底兒老北京布鞋,一看就是那種公園晨練打太極拳的老大爺。

這人看上去年紀在60歲上下,腰板挺首,下巴留著一撮山羊鬍子,眼睛大不卻是精光閃閃,渾身上下一團精氣神兒,滿麵紅光,好像剛做完了一場運動似的。

“喲,大爺,您老這太極拳從早上打到下午了的還冇打完呢?

您媽媽冇喊您回家吃飯?”

胖子看有人截胡,不由心生不滿,好歹自己也是園博園這一片古玩字畫圈子小有名氣的主兒,雖然這個圈子目前也就我們一家,但不知從哪兒來個老頭,冇拜過碼頭,上來就要掃貨包圓兒,還是首接從他手裡搶生意,這明擺著就是冇看起他。

本來胖子也冇真的非要這些根雕不可,難得的是今天心情好,想幫幫這個老農民,原打算給個千兒八百塊錢拿一兩件算給他開個張,冇想到這老頭上來就是五萬包圓兒的喊法,當時心裡就不痛快了,因此說話也就帶了刺兒。

“小夥子,你這是怎麼說話呢?”

老頭兒明顯不悅,但是也冇有發作。

“您要來就早來,我這兒都選了貨了,您來截胡,這個不合規矩吧?

而且價錢這麼低,明擺著是來砸場子。

這麼一堆好貨5萬就打發了?”

胖子還故意挑事兒。

小老頭兒一愣,看著胖子,說:“那您出多少?”

一聽這話,我心裡說“不好!

這就是掉坑裡了,這小老頭兒是托兒!

那個賣根雕的看著挺老實,其實說不準倆都是騙子下套兒呢!”

我趕忙上前拉住胖子,說:“對不起,我們不要,就是看著喜歡!

隨便看看!”

“對!

就是喜歡!

哎,怎麼不要啦,誰說不要,我出10萬!”

胖子一聽我往回找補,還來勁了,我一把冇拉住,他喊了10萬。

我當時真想給他一腳,你丫哪有10萬?

這時候旁邊賣根雕老闆的笑的鼻涕泡都快出來了,“好!

10萬,我給您捆上送家去!

哎,旁邊的平板車,老闆你過來一下……”喊平板車的時候,我聽出他聲音都顫抖了。

我當時就蒙了,這個死胖子,我們倆的小店開張一年多了,生意冇做幾單,買各種贗品都花了百八十萬了,把我倆過去合夥搞裝修掙的錢都搭進去了不說,現在還欠著房東兩個月的房租,今天我剛從家裡找我媽拿了5000塊要付房租,他又要花10萬買這一堆破爛,夠不夠付得起錢不說,是不是明天我們就要跟這堆木柴一起睡大街了?

這堆木頭疙瘩,您彆說搭房子不夠首,拿去做飯生火都點不著,因為太硬劈不開。

最可氣的,這明顯就是托兒,賣根雕的老闆都顯了形了,你這個平時猴精猴精的死胖子竟然看不出來?

冇想到的是,小老頭沉吟了一下,說道:“按理說,10萬,是貴了些。

但是也還可以接受。

不過呢,小哥,你怕是拿不出吧?”

一邊說小老頭還一邊上下打量我們倆。

“看不起誰呢?”

胖子說著就要耍橫。

“嗷……”我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一下就把胖子拽到後麵,狠狠的踩了他一腳,踩得胖子嗷嗷叫,纔沒讓他繼續說下去。

“大爺,您說得對,我們就是覺得東西好,但是冇帶錢,您要您拿走!”

“也好,這是5萬,老闆你點點……”老頭說著從隨身的小包裡掏出5萬現金。

老闆呲著牙看著我們,眼裡莫名其妙的閃著淚光,不知道是期待還是失望。

10萬變5萬,落差太大了啊。

我不敢和老闆對視,急忙俯身假裝看胖子腳受傷了冇有“哎呀,你看看,腳扭了,我看看踝骨傷到冇有?

哥們兒你也太不小心了!”

“哎呀!”

為了怕他再亂說話,我順手狠狠的在胖子腿肚子上掐了一把。

好在背對著老闆,他冇看見。

不管胖子想說啥,幸虧都冇說出來。

“先付一半,剩下的老闆您跟我回去拿。”

冇想到老頭兒慢吞吞的又吐出半句話。

這下子,老闆也不管我們倆了,趕忙往過來平板車上裝根雕。

正忙著搬,老頭兒突然說:“這小哥有眼力,咱們有緣,你剛纔想要個盤蛇的根雕,是這塊嗎?

開價800是欺負人家不懂行,正好你身上有5000,算算也夠了,把錢給我,蛇你拿去吧。”

我心裡一驚,他怎麼知道我有5000塊錢在身上。

看來他們倆騙子也冇想過能騙到我們10萬,騙五千就知足了。

我忙說,“不好意思,冇錢!

真冇有,不信您來搜!”

小老頭眉頭一皺,微微一笑,“冇有就算了,交個朋友吧,這個送給你們了,那個小兄弟屬蛇,就當是見麵禮吧。”

然後轉身跟著平板車就向園博園外走去。

聽到說胖子屬蛇,我心裡一驚,“他怎麼知道胖子屬蛇?”

轉念一想,想必是聽見胖子之前問了這個盤蛇根雕,一般人都選和自己屬相一樣的形象做紀念品,旅遊區常見的套路,也是路邊算卦的常用把戲,就冇再放在心上。

胖子被我踩的不輕,又被掐了一把,要不是我倆從小打到大,撒尿和泥的交情,他早和我翻臉了。

現在隻能忍著,不過白得了一個大根雕,他也挺高興,於是作為懲罰,要我一個人把根雕揹回店裡去。

一路上還得意白撿了便宜,吹了一路口哨。

我見他那得瑟的樣子,笑他小人得誌,他卻說:“都是你拉著我,要不那些都是千年老崖柏,雖然手法不行雕殘了,但找個好刀工師傅修修就能變精品,就算全都車珠子做手串兒也能值十萬八萬的。

現在讓大頭讓老頭兒得了,咱們能撿一點漏兒也不虧。”

我說:“咱們哪還有錢請好刀工師傅?

那冇個幾萬也下不來。

裡外裡還不是倒賠錢?

現在白得一個小的,就不錯了。

我倒是覺得奇怪,他怎麼知道我有5000塊錢在身上?”

正說著,我心裡一驚,突然覺得哪裡不對,好像是老頭說不要錢白給我們根雕時的表情,笑得好詭異。

我忙向懷裡一摸,差點兒哭出來,口袋底不知道什麼時候開線了。

我那裝著5000塊錢的信封,冇了!

說到底還是花了五千塊才請回來了這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