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流水的江湖,難堪的舊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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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花四濺,郭露露即便用手護住臉,茶壺的碎片依然劃傷了她的手。小倩忘記了自己滿頭是血,在一旁驚慌失措的護著郭露露。主子受到傷害,她這當奴才的一定會挨罰,甚至因為護主不力而被賣到青樓,永世不得翻身。念及此處,小倩驚慌地哭了出來。章華見了紅,也有些擔心對方的身世,但是他不得不強裝鎮定:“要你們好看!不過是兩個女人...”“女人怎了?”郭露露覺得這個聲音有些熟悉,抬頭看時,才發現是鄭玉安到了。她冇好氣地問:“你來做什?”鄭玉安酒醒後,的確是一副公子模樣。聽到郭露露的質問後,先是怔了怔,然後才意識到之前對郭露露有無理的地方,一時間不知如何麵對自己的未婚妻,於是把話頭指向章華:“我聽聞天山派掌門張老神仙都快成仙了吧?身為其弟子,兄台冇必要如此小氣。”章華見來人腳步雖然沉穩,卻不似練武之人,覺得他傷害不到自己,於是自信地說:“這位兄台,你要為二人出頭,不如我們去外麵找一個地方,公平一戰,如何?”“我可不會打架,兄台高看我”鄭玉安招呼店小二新上一壺茶水,說道:“你們兩個的矛盾,是不是因為這壺茶水?她喝了你的茶水,我賠你就是了。”章華眉頭緊皺:“然而...”鄭玉安壓根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他從身上拿出乾淨的手絹,見小倩一臉的鮮血十分唬人,便先為小倩將額頭包住,好在傷口不深,隻是皮外傷。小倩惶恐至極,連忙讓他不要管自己一個下人,要幫先幫小姐,鄭玉安才意識她們二人有主仆之分,一時間進退兩難。章華見來人穿著華貴,料到其身世不低,於是收起寶劍想息事寧人,端起一壺水說:“這位公子,我要的隻是一個公平,既然賠了茶,我們兩清了。”“慢著,公平?我把水賠給你了,你還冇說這傷怎辦呢?”郭露露本就是千金之軀,自幼養尊處優養成了小姐脾氣:“打了人就想走,當大魏冇有王法嗎?”章華怒道:“那你想怎辦?”這句話將郭露露問愣了,她隻是生氣,但要說怎辦還未想過。鄭玉安吐了吐舌頭,這小妮子果然不會善罷甘休,他說道:“既然如此,章華兄弟,我有上中下三策供你斟酌,可否願意聽我說一說?。”“哪三策?”鄭玉安娓娓道來:“下策是報官。私自械鬥是重罪,更何況這二位小姐的身份比您要高貴,這件事報了官,反而您吃虧最大。”“中策是兩不相欠,借你的劍一用,你讓兩位小姐在你身上同樣砍上兩道傷疤,然後拿著茶水走人,怎樣?”章華惱怒道:“我憑什要被她們砍?一派胡言!”郭露露聽得倒是頗為有趣,連忙問:“上策呢?上策呢?”“上策嘛”鄭玉安賣了一個關子,大喊道:“小二,再來十壺茶水。”等十壺茶水擺上八仙桌後,鄭玉安才遲遲說出:“上策呢,是您將這十壺茶水喝了,這樣一來,兩位小姐能消氣,您也不必因為一壺茶水覺得自己虧了。”“欺人太甚!”章華利刃出鞘,已經擺出了拚命的架勢。隻因這茶壺頗大,尋常人哪怕喝了一壺就已經得了個水飽,十壺不是要人命嗎?郭露露在旁邊饒有興致,說道:“我覺得挺公平,天山派的,你若照做,我便原諒了你。”章華怒問鄭玉安:“你到底是誰,和她們什關係,為何要出頭捱打?”“誰說一定要有關係才能替人出頭?”鄭玉安撇了撇嘴:“你們江湖人都講究行俠仗義,怎到我這就行不通了?”“好一張伶俐的嘴”章華提劍就砍,早有楊福拔刀過來攔住,說道:“我奉勸你不要逞能,這位是鄭府的二公子,鄭玉安。”“不就是那個喪門星嗎?”章華渾然不懼,站起來高聲喊道:“諸位,鄭家老二仗勢欺人,還看不起我等江湖武林,我天山劍派不做烏龜,第一個不乾!”鄭玉安暗道一聲聰明,章華這一嗓子,成功地將個人矛盾轉化成群體矛盾,在場的江湖人多,一不留神還真容易被他忽悠了。不過,鄭家商賈世家,從小就教子孫後代一個道理:所有的問題的根本,都是錢的問題。不信您回看,造反的從來都是山賊百姓,千百年來哪個商人會造反?因為商人有錢,所以他們冇有問題。鄭玉安從懷中摸出了一遝銀票,說道:“這是一千兩銀票,河北任何一個錢莊都可兌換。今日這個天山派的人若是不按我說的去做,我鄭家用一千兩買他持劍的一隻手。誰砍掉的我無所謂,但隻要拿著手來,我便立刻給錢。”一千兩銀子什概念?以大魏的平均收入水平來說,普通人一個月的工錢超不過一兩銀子,一千兩是普通百姓幾輩子都掙不來的錢。這些窮瘋了的江湖人,眼紅地看著銀票,個個摩拳擦掌,蓄勢待發。章華咬了咬牙,說了句算你狠,端起一壺茶水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然後又端起一壺,再次喝下去...就這樣周而複始,他喝到第五壺的時候,已經連彎腰都不行了,郭露露適時的出來製止:“行了行了,我說章大俠,以後行走江湖要記得大氣一些,看你如此有誠意,我便原諒你啦。”章華咬牙切齒地點點頭,轉身離開了旅館。趕走了章華,管事楊福遲遲帶來了大夫。大夫連忙準備止血粉包紮,因為他也是看人下菜,打眼一過就知道郭露露的身份更尊貴些,於是先上前為她治療。小倩姑娘都快哭了:“大夫,你快看看小姐,她身體嬌貴,一旦留下了什疤痕,可怎嫁人啊!”鄭玉安咧了咧嘴:“哈?你們兩個不就是來找我相親的嗎?你說她怎嫁人。”“不是,小姐自然是可以嫁給公子,但問題是...”小倩想說小姐不同意,但又意識到不能亂講,隻能帶著哭腔說:“我怎和老爺交代啊!”鄭玉安輕聲咳了一下,站起來說道:“認識一下,鄙人鄭玉安,鄭府排行老二,能與小姐喜結良緣,真是三生有幸...”“你別做夢了,我不會嫁給你。”“其實,我也是這認為的”鄭玉安眼中複雜的神色一閃而過,掏出一封書信小聲說道:“但是我姑,也就是香妃娘娘,邀請小姐在鄭府住上一個月,一應吃喝玩樂都由鄭府包了,您姑姑呢,也就是皇後孃娘,隱約同意了這件事,要不要確認一下?”郭露露心中有氣,依然不想答應:“我又不一定事事都聽你姑姑的。”“我也不想,但小姐,我們都知道這封信的分量,如果不遵守,後果也比較嚴重”鄭玉安的言語依然恭敬,所謂買賣不成仁義在嘛:“我們都身不由己,但眼下隻能逢場作戲。您住在我府中老老實實待一個月,我們一定好吃好喝的伺候,一個月後,咱倆永不相見,如何?”郭露露猶豫許久,終於在皇後的壓力之下答應了。“好”鄭玉安將剛剛拿出的銀票遞給丫鬟小倩:“這些錢是父兄撥給我的活動經費,鄭府既然接下了這個差事,就得承擔保護二位的重任,還請你們早點搬進去,不要讓我太為難。”其實,從鄭玉安踏進旅館的一刻起,郭露露承認對此人有些刮目相看,章華那件事處理的行雲流水,安置自己的程式也落實的有條不紊,和清早的醉鬼判若兩人。當然,也僅僅是刮目相看而已,遠遠達不到敬佩的程度。在郭露露眼中,鄭玉安也就是從廢物二世祖,升級到了懂點事兒的二世祖而已。等郭露露離開小旅館後,鄭玉安便開始打圓場,替剛纔的鬨劇向在場諸位道歉。鄭玉安天生一張笑臉,拋開身世不談,從外表看著很是討喜。他平日最愛泡在酒館和青樓,畢竟這個年代娛樂性設施太少。由於討喜的外貌和豪爽的性格,他也因此結交的三教九流眾多,無論在什地方都能與人套一套近乎。聊開心了,鄭玉安大手一揮,說今天所有人的單他都買了,引來一陣歡呼,在場的江湖人紛紛加菜,然後舉著酒杯來敬酒。喧囂聲中,楊福氣喘籲籲地從外麵回來,低聲在他耳邊說道:“郭小姐已經安排妥當了,老爺讓我來請你抓緊去太守府露一麵。”今日除了要迎接郭露露,還有要參加鄴城太守葉綠城家的婚宴。葉綠城五十有六,膝下隻有一子叫葉青銘,今日便是葉青銘大喜的日子。鄭府派出鄭玉安為代表,送出賀禮,然而鄭玉安此時還未動身。他當然不是拖泥帶水之人,他是真的不想去,因為葉青銘的今日喜結良緣的妻子,曾經是鄭玉安青梅竹馬的對象。年少時,鄭府在河北如日中天,鄭玉安文武雙全,才華橫溢,一度是眾星捧月的存在。彼時,鄭玉安與那個名叫張靈兒的女子在一起,人們就會說是天生一對。張靈兒是公認的美人兒,在河北地區青年中十分出名,她的才貌還是其次,重要的是,其叔父在戶部任職。戶部,是直接影響商人的朝廷部門,大魏有律法,所有戶部官員及其血親不許經商。然而,卻冇說戶部官員的侄女和商人不許聯姻,這便是律法的漏洞。正因如此,張靈兒是河北富二代所追求的對象。許多年前,張靈兒是鄭府勢在必得的新娘,她與老二鄭玉安也稱得上情投意合;如今鄭玉安這副模樣,已經被張家踢出候選人之外了。即便鄭玉安有背景,但他這輩子的成就有限,張家也是不滿意的。昔日的青梅竹馬即將成為別人的新娘,任何一個男人都不想參加這樣的婚禮,鄭玉安也是如此。楊福在旁邊苦口婆心的勸解說:“公子想開些,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公子的未婚妻比張靈兒強了不知多少倍...”“楊福,你什時候學會恭維了?那郭小姐明顯看不上我”鄭玉安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和名聲都配不上對方。隻得一聲輕歎,將杯中酒一飲而儘:“算了,走吧,我們去看看張靈兒今日是否漂亮。”太守府今日十分熱鬨,滿城的權貴都為葉青銘慶賀。鄭玉安來得晚了,葉府卻一直為他留著座位,座位靠前,生怕鄭玉安看不清新郎新孃的臉。雖然鄭玉安躲過了拜天地的環節,卻冇能躲過新人敬酒。眼見新人越來越近,鄭玉安心想反正已經把禮送到了,要不要在新人靠近之前開溜?鄭玉安正想走時,鄴城太守葉綠城卻先到了。太守雖然官職大,但鄭家背後畢竟有一個妃子,還是要另眼相待的。他親自前來拉住鄭玉安:“賢侄啊,你來的晚了,應當罰酒。”鄭玉安連忙行禮,對方的身份地位比他大上許多,當然不好駁了人家的麵子。葉綠城坐下來,與桌上的各位打了招呼後,竟然和鄭玉安嘮起了家常。葉綠城說:“賢侄啊,我聽說你比犬子虛長幾歲,當年可是鄴城第一等青年才俊。你知道,我這個太守才上任不久,以後還要仰仗賢侄多幫忙。”幫忙?開玩笑,我能幫上什忙。鄭玉安連連說不敢,一時間不清楚老太守葫蘆賣什藥。葉綠城又開口:“賢侄今年二十有一,為何還未婚配?男兒成家立業,可要趁早啊。”我總不能說本來你兒媳婦是我的青梅竹馬吧?鄭玉安腹誹一句,表麵依然賠笑:“讓太守大人笑話,無人看得上玉安,一不留神就耽擱了。”“年輕人啊,最喜好高騖遠,賢侄你不要學他們”太守葉綠城悠悠地說:“有多大碗便吃多少飯,冇必要總盯著別人鍋的眼紅。你說是不是?”鄭玉安心思機敏,他注意到周圍許多人都向這邊看來,嘴角似笑非笑,而新人已經越來越近了。很明顯,太守葉綠城,是想看他的笑話,也想給他們鄭府一個下馬威啊。楊福感覺到了不對,上前說道:“太守大人,我家老爺找二公子有事,就先不奉陪了...”葉綠城冷哼了一聲,壓根不拿正眼瞧這個下人:“這有你說話的份兒嗎?”鄭玉安連忙讓楊福退下,彎腰給葉綠城道歉,正賠笑時,新人來敬酒了。葉青銘穿著新郎裝,一如既往的帥氣。張靈兒今天打扮得很漂亮,一身紅裝,頭上戴著鳳冠。鳳冠上垂下來一串串珍珠遮住了臉,讓她傾國傾城的容顏若隱若現。鄭玉安看不清張靈兒的表情,隻覺得她今天很美。葉青銘說:“爹,大喜的日子,你就別擺出官腔了。二哥有事的話,吃完酒就可回去。”鄭玉安連連說好,正要把手中的酒倒進嘴,葉青銘攔住了他:“且慢,二哥,我有話還冇說。”鄭玉安將酒杯停在半空中,靜靜地聽著。葉青銘說:“家妻說過,二哥與她形同兄妹,年少時頗為照顧。如今妹妹嫁人,二哥心一定不放心。我葉青銘保證,一定會對靈兒好,二哥以後可以隨時來監督。”如果是少年時的脾氣,鄭玉安肯定會將酒潑在葉青銘的臉上,說一句欺人太甚。然而,多年的落魄已經磨平了鄭玉安的棱角,雖然做不到處事不驚,但起碼錶麵上他不會再表現出來了。把酒潑出去又怎樣呢?周圍人隻會覺得你在無能狂怒。鄭玉安苦澀的點點頭,端起酒杯就要往嘴送,他仰著頭,避免淚水掉下來。“慢著!”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來:“大喜的日子好事成雙,哪有隻敬一個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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