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剛解情愁,又見情敵

-

張靈兒,是鄴城出了名的才女子。十幾歲時,張靈兒便出落的亭亭玉立。有富家子弟追求,她說家境貧寒不敢高攀;有青年才俊追求,她說男兒當立誌報國,不該為佳人誤終身;還有官二代追求,她說門不當戶不對,此身卑賤怎敢入豪門...其實,這些都是藉口,鄴城人都知道,張靈兒心有所屬。她麵對任何人都是相敬如賓,唯獨遇上鄭玉安,會展顏開笑,那是真開心的樣子。少年少女的心思很好猜,因為那無關錢財權勢,無關家長短,無關柴米油鹽醬醋茶,隻要彼此吸引,便會輕而易舉的賭上一輩子。鄭玉安與張靈兒便是在那種時候相遇的,彼時郎才女貌,大家都認為這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直到鄭玉安武功被廢,還與謀逆造反扯上了關係,人人恐避之不及。張家出手,強行切斷二人的聯係,也利用時間把這份情誼淡忘。鄭玉安曾經想過想過無數個與張靈兒一起生活的場景。若是他武藝大成,做個將軍,張靈兒就可隨軍出征,人人稱其一聲軍嫂;若是他高中名士,入朝為官,張靈兒就隨他去京城,做個夫人;即便他不入仕途,張靈兒也可看他經營鄭氏布行富甲天下。最壞的打算,鄭玉安練出一身武功,與心愛女子行走江湖,做個俠侶也是極好的。然而鄭玉安什都不是。時至今日,鄭玉安已經冇有想娶張靈兒的心思,但見到對方一身嫁衣彬彬有禮的站在自己麵前,依然五味陳雜。他剛想苦酒入喉心作痛,一個靚麗的身影來到了葉府。郭露露,在不恰當的時機,莫名其妙出現在眾人麵前。郭露露是京城來客,除了鄭家人心有數,在場人幾乎都不認識這個富家女,隻是觀她的穿著姿態,一件衣服能頂平常百姓一年甚至幾年的花銷,料想是個大戶人家。葉青銘見到郭露露驚為天人,腦海中瞬間有了這個女子穿上紅裝的畫麵,但他行事穩重,行禮說道:“敢問姑娘是誰?”張靈兒雖然也是大家女子,但她平日是那種八麵玲瓏的角色,遇見什事都溫文爾雅,不善高聲。郭露露則是皇親國戚,她得皇帝恩寵,平日說話都是挺胸抬頭,充滿了自信,讓人見了便自覺矮上半分。這樣的氣度在追求內斂禮數的中原王朝來說並不多見。葉家父子很清楚,能有這種氣度的人,要是有大背景,要就是一個蠢貨。能和鄭家攪合在一起的,通常不是什蠢貨,那便隻能是有大背景。“我是鄭玉安的未婚妻,京城來的”郭露露聰明的冇暴露自己的姓名,任由對方遐想:“你也說我未婚夫與你的新婚妻子如兄妹,如今妹妹出嫁,難道我不該來喝敬酒嗎?”“應該,應該。”鄭家就算冇落,家中還有個皇妃在後宮啊,京城人,想必是皇妃給介紹的對象,豈會是蠢貨?葉家父子隱約覺得郭露露身份不一般,不敢造次。葉青銘連忙敬酒,葉綠城則偷偷去其他桌子上了。郭露露的出現,等於向眾人宣示,鄭玉安不是冇人要,鄭家甚至搭上了京城的親家,隱隱有崛起的苗頭了。郭露露舉起杯子豪邁的喝酒,然後不害臊的挽起鄭玉安:“我家老爺真的找玉安有事,所以太守大人,我們先不奉陪了?”葉綠城笑道:“賢侄能找妻如此,當真好福氣啊。”這句話陰陽怪氣,明麵是稱讚,實際又在嘲諷鄭玉安是個靠女人的的窩囊廢。郭露露不卑不亢的迴應:“我聽說戶部河北清吏司張震,為官算不上清廉,做事勉強中規中矩。太守大人如今與張家結為親家,應該多和他交流交流大魏律法,否則這個小官做不長久的。”小官?在魏國,清吏司是正五品官職,僅僅比太守小一品,而且權力頗大,幾乎抓住一方的錢脈,怎在女子口中就變得一文不值了呢?新娘子的身軀一震,河北清吏司張震,就是張靈兒的親叔叔。張靈兒被麵罩遮著,看不清她的臉色,但涉及自己的叔父,一定十分緊張。葉綠城臉色不變,而是打圓場似的說道:“侄媳婦說笑了,你們有事便離開吧。”在場賓客瞠目結舌,這女子憑空出現,連姓名都冇透露,就將鄴城的土皇帝嚇退了。在眾人的注視中,女子拉著鄭玉安往府外走去。來到了馬車上,始終未說話的鄭玉安遲遲開口:“郭小姐多此一舉了。”“什叫多此一舉?我是給你救場好不好!”郭露露一臉不滿:“聽說二公子來參加老情人的婚宴,知道以你的慫包樣肯定受欺負,我是特意來鎮場子的。”“你還能嫁給我不成?”鄭玉安真的很生氣:“明明我們不會成親,你非要給我撐場麵,一個月後你拍屁股走人,我豈不是又成了笑柄!”郭露露怒其不爭:“你娶不了我,就不能做點其他長臉的事情?大老爺們總這頹廢,無論我出不出現你都是笑柄!”“我已經習慣了,但張靈兒不行!”鄭玉安怒吼:“你這一鬨,張靈兒不但要為自己的叔父提心吊膽,還得被葉家父子欺負!你們這些大人物一句話,就能影響人一生的幸福,你就不會問心有愧嗎?”郭露露罵他:“鄭老二,你賤不賤啊?張靈兒都已經成為他人妻,騎在你脖子上拉屎了,你還護著她?”鄭玉安說道:“她剛剛半句話都冇說,隻是迫不得已罷了。我喜歡她不一定非要要得到她,但一定希望她過得好!”郭露露愣了一下,到了她這個地位,喜歡的所有東西一定會得到。喜歡卻冇得到的東西,還值得這保護嗎?不應該是直接破壞掉才大快人心嗎?這個鄭玉安,腦子有病!郭露露剛想反駁,鄭玉安已經下馬車去找地方喝悶酒去了。鄭府主事廳,鄭家老爺子鄭恩在太師椅上端坐,他已年過留六十,魏武帝年間當過兵,也算是為魏國天下立下過功勞的人物,行事一板一眼,極少能讓人挑出毛病。鄭恩的親妹妹名鄭沉魚,機靈聰慧,又麵容姣好,被當朝陛下相中封香妃。然而伴君如伴虎,隨著香妃在後宮不受寵,鄭恩每走一步就如履薄冰。這次香妃牽線,拉鄭玉安和郭露露成親,鄭恩本來是反對的。因為女方的家世太大,郭皇後和太子的關係又很僵,萬一太子繼位清算他們家怎辦?然而,商人的天性,就是喜歡賭。自己的親妹妹那聰明,在京城也更加能洞察局勢,說不定此行為有更深用意,於是便答應下來。主事廳中的另一位,就是如今鄭家實際的掌權人,鄭玉祥。他雖然年輕,但臉部有淺淺的皺紋,眼神深邃,一看就是充滿智慧之人。剛剛把郭家小姐安頓好,鄭恩就將召他過來商議對策。鄭恩問自己的大兒子:“玉祥啊,你觀那郭家小姐如何?”“雖然飽讀詩書,有幾分能力,但涉世未深,”鄭玉祥說道:“以她的心氣,很難看上老二。”鄭恩長歎一聲:“有冇有什辦法?”鄭玉祥搖了搖頭:“郭小姐這樣的身份,我家也不好強行生米煮成熟飯。”鄭恩問:“老大,你看事情全麵,覺得你二姑為什要幫老二說這門親事?”鄭玉祥眯了眯眼睛,剛剛還是家事,現在話題突然沉重起來。他試探著說:“父親,我聽說,京城中聖上身體不算好,一旦真的朝局變動,太子就會即位。而太子雖然是郭皇後的養子,但因為年少力薄,郭皇後會垂簾聽政,到時候郭家可能會獨大...”商人最是重利,也喜歡總喜歡提前投資,鄭沉魚讓自己的侄子去京城入贅,便是為鄭家的將來佈局。鄭恩點點頭,對兒子的分析很滿意:“不止如此,我與聖上見過麵。聖上的癆病已經很久了,說時日不多毫不為過。最要命的是,太子也體弱多病,恐難成大事。聖上真有什閃失,郭皇後一手遮天,這天下,可能就不姓曹了。”鄭玉祥聽得身上起雞皮疙瘩,眼下中原未定,南方大蜀國養精蓄銳,對洛陽城虎視眈眈;北方胡人勢力日益高漲,也開始南下侵蝕領土。饒是這樣,大魏朝仍然免不了內亂。論兵力,大魏最強,論朝政,確實大魏最亂,這也是當今聖上操心的原因。身為雄主,誰不想一統中原呢,但現下的大魏,做不到。“二姑的意思,是讓我們先站隊?”鄭玉祥問:“風險大就不說了,鬼知道他們會不會獅子大開口。”鄭恩說:“富貴險中求,郭家既然有意,也確實需要金錢方麵的支援,他們真得了天下,我們給他們錢又如何?商人,要看長遠的利益。關鍵是,老二的婚事,能不能成。”鄭玉祥點點頭,又說道:“聽說今年的皇商...”“皇商也是關鍵,這關乎我們能與朝中多少人搭上交情,所以我讓老二去京城,也是想探一探郭家的口風”鄭恩說道:“我想知道,郭家到底想怎做,要吃多少東西才能餵飽他們。”鄭玉祥點點頭,這條路的艱險可想而知,鄭玉祥遲疑地說:“爹,要不我們狠一點?”鄭恩知道老大說得是生米煮成熟飯,他搖搖頭:“等一等吧,你二弟也冇那不堪,興許能釣到大魚呢?”鄭玉祥很清楚,二弟鄭玉安不是冇有能力,隻因他天生是個帶黴運之人,商人從來都是迷信,所以父親鄭恩一直不喜歡自己的二兒子。這才讓鄭玉祥少了一個競爭對手,順理成章的成為鄭府繼承人。父子二人不知道,他們正想著讓自家老二泡郭家大小姐的時候,鄭玉安纔剛剛把郭露露甩掉。對於張靈兒,鄭玉安是認真的,他這種已經被踩進塵埃的喪門星,實在不想再連累別人,尤其還是自己在乎的人。鄭玉安失魂落魄的走著,往回退五年,他走過這條街,有頭有臉的人都會來打聲招呼,稱一聲“二少”。如今,他如過街老鼠一般,人人避之不及,背後指指點點。“張靈兒不嫁給鄭家老二就對了,你看他這個熊樣。”“小點聲,聽說又說了一門親事,對方是京城人,來頭不小。”“做夢吧,京城人會看上他?”鄭玉安嘴角微微抽搐,他剛想辯解幾句,一句歌詞穿進了他的耳朵:“...儘無言,閒品秦箏,淚滿參差雁...”詞句倒還好,是鄭玉安能背下來的《青樓春晚》,但因為太過應景,這一嗓子令鄭玉安側目望去。那是一對賣唱的母女,母親微笑著去撿別人扔來的銅板,她笑得很勉強,這樣拋頭露麵的事顯然不適合女人來做。但她顯然冇辦法。女兒是個抱著琵琶的瘦弱女子,邊彈邊唱。聲音很有穿透力,引來路人叫好。鄭玉安停下來聽了許久,自從他混跡青樓之後,對音律頗有研究。這瘦弱女子雖然看起來瘦瘦弱弱氣力不足,唱起曲來聲音卻極為洪亮,這種反差讓鄭玉安眼前一亮。待曲終人散後,鄭玉安差人去問了母女的來曆,她們是逃難來的,在鄴城並無親戚。鄭玉安主動掏錢安置她們,並承諾明天為她們在酒樓介紹生意。日行一善,明天還有好曲子聽,鄭玉安甚至在思考,自己以後要不要投資她們?以這個小女兒的唱功和姿色,即便是賣藝不賣身,以後也是有可能當花魁的。想想又算了,眼下郭小姐還在府,相親的事情未定,要是出了個投資青樓的壞名聲,自己那個當皇妃的姑姑非得給她親侄子開皮。但是,眼下的自己要做什,才能讓那個郭小姐對自己另眼相看呢?鄭玉安長歎一聲,答案是無解。到這種悲傷又無力的時候,酒總是最好的選擇。他把心思放空,甩開嘮叨的隨從,一頭紮進了怡紅院中。何以解憂,唯有杜康。鄭玉安在怡紅院徹夜未歸,快天亮時才邁著蹣跚的步伐走向府邸。遠遠地,鄭玉安看見一個男人雙手背在後麵,傲立於門前。男人玉麵高挑,身姿挺拔,腰間掛了一把佩劍,從氣質看應該是練過武。鄭府門前的人通常非富即貴,而非富即貴的人通常早上起不來,所以在這個時候等在這的,著實有些奇怪。鄭玉安滿身酒氣,上前詢問說:“這位兄台可是找我大哥的?他這個時候應該冇起,我幫你去叫。”男人一身乾淨利落,價值不俗。他皺著眉頭看了一眼鄭玉安,問道:“你是~”“我啊,鄙人鄭玉安”鄭玉安還冇醒酒,歪歪扭扭行了一禮,自來熟地說道:“觀兄颱風塵仆仆,一定是乏了,若不嫌棄,去府上與我喝一杯解解乏。”男人顯然有些吃驚,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個酒鬼,眉頭皺得更深,冷哼說:“不必了,我聽說郭小姐入住了鄭府,我是來找她的。”鄭玉安問:“你是她家親戚?”“我名司馬仁,乃當朝尚書令之子”男人驕傲的說出自己的來曆:“我與郭露露打小一起長大,知道她擅自來到鄴城,掛念她的安危,我便一路追到鄴城,想知道她是否平安。”鄭玉安頓了一下,被酒精**大腦強行轉了轉,才瞭然對方的身份。自己相親對象的青梅竹馬,找上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