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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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時,天將亮,孟幼卿便已然到了私塾內。

她的隨行護衛替她拎著書箱一道進來。

這書箱內裝著不少東西,瞧著似乎比往日更重些,那護衛提著有些吃力。

一旁的夫子問道:“今日孟小姐可是又帶了不少古籍?”

孟幼卿聞言不語輕笑,似是默認。

夫子笑道:“孟小姐可真是愛讀書,手不釋卷,不愧為京城第一才女。”接著他從自己的書案上拿起一遝卷子遞給孟幼卿,又道:“上回孟小姐考得不錯,依舊是班裡第一,要繼續保持。”

孟幼卿道謝:“謝謝夫子。”

而後兩人相視片刻,她見夫子還在這處不動便又開口道:“現下離講學還有段時間,夫子用過早膳否?若還未用過早膳我家如畫帶了些許糕點,不如我命如畫帶夫子去嘗些可好?”

那夫子也不是個傻子,明白孟幼卿的意思,也順著台階下了:“那老夫恭敬不如從命了。”

隨後他便跟著如畫離去。

孟幼卿見人走後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她命護衛退下後悄悄打開了書箱,從裡頭端了罐什麼東西出來。

……

辰時,各家少爺小姐們上私塾,宋瑾又是最後一個到的。

夫子見他課講了一半纔來已然見怪不怪,隻是命他在自個兒座位上抄詩文。

宋瑾撓撓耳朵,吊了郎當地坐下,抓起筆便開始沾墨準備抄。

結果這筆剛碰紙上便粘著了。

“?”

他不明所以,按著紙扯了扯筆。

扯不動。

再扯。

“滋啦”一聲,一眾人的目光被他吸引來。

夫子聞聲轉過身來,看著宋瑾手中那張破了的紙,和掉地上的筆。

下一瞬,他的臉便漲紅起來,指著宋瑾便罵道:“你這豎子!幾次三番擾老夫課堂,上回邀陳家二公子一道去掏鳥窩,引來一群蜂,上上回在老夫課上吃鹵豬腿!這回隻是讓你抄個詩文你竟不滿得將紙給撕了!”

“你究竟想作甚!”

宋瑾正想開口解釋,卻餘光瞥見孟幼卿在一旁捂著嘴偷笑,便明白是怎麼回事。

他不做辯解,也懶得做辯解,隻是心中暗暗記下了這一筆。

夫子見宋瑾未有反應,繼續罵道:“若是宋公子不願來老夫這學經論道,那老夫便同將軍說,明日你也不用再來了!”

說到這宋瑾倒是有些慌了,他天不怕地不怕,偏就怕家裡的那頭虎,打起人來誰也攔不住。

上回被夫子告了一狀,那虎便命人打了他二十大板,吭一聲多加一板,他生生捱了三十六板!後來三日不能下地。

若是今日之事再傳入那人耳中,豈不是要將他活活打死!

想到這,宋瑾立即收斂起方纔那吊了郎當模樣,恭敬對夫子道歉:“夫子抱歉,方纔是我魯莽衝撞了,但我並非是不滿夫子作為,而是這筆有問題。”

說罷,他拿起方纔掉落在地的筆,在紙上劃了一道。

冇曾想,這筆硬得像塊石,輕輕一劃紙便被割破。

夫子見狀大驚:“這……這是為何?”

他拿起宋瑾手中的筆聞了聞:“這是漿糊的味道。這……”

他一時不知要說些什麼,畢竟誤會了鎮國將軍的嫡長子……不知鎮國將軍的性子,是否會袒護自家人。

隻希望這宋瑾莫要回去告他一狀。

但實際上宋瑾根本不在乎這些,他隻知道今日這事兒是孟幼卿搗鬼,下回他要報複回來。

他擺擺手:“無妨,夫子繼續授課便是,我……”

說著他看向坐在他一旁的孟幼卿,一把將她手中的筆槍了過來:“我用孟三小姐的筆便是了,想必孟三小姐這麼愛學習,還帶了這麼大一個書箱,應是不差這一隻筆的。”

孟幼卿見自己的東西被宋瑾搶走了,麵上那笑意險些掛不住,但她在外說話做事都代表著孟府的顏麵,隻能強壓下心中的火氣,皮笑肉不笑道:“宋公子拿去便是了,我這兒還有幾支,不礙事。”

宋瑾瞧她這般,心中的不悅也消散幾分。

隻要是能令孟幼卿不爽,他便能高興。

於是晚上回去宋瑾便被宋賢狠狠打了一頓。

原因無他,孟幼卿放課後便去了趟宋府,說是宋瑾欺負她。

……

次日,孟幼卿依舊是早早便去了私塾,宋瑾亦是如此。

其實二人都不是很情願,但依著宋家二老的“威逼”,他們不得不一道去。

在馬車上宋瑾便對孟幼卿放了狠話:“你可彆太囂張,你不就是仗著我爹孃喜歡你敢在我麵前放肆,你且等著看我倒時如何整治你!”

孟幼卿坐在車內乜斜他一眼,嗤笑:“行,我且看你如何整治我。”

本想著宋瑾應是不會做出什麼驚天地泣鬼神之事,但孟幼卿還是低估了他的無恥程度。

午時,用過午膳後孟幼卿拿著書在私塾中的湖上涼亭歇息。

忽的,吱吱聲響起,似是老鼠。

緊接著便是一隻跟腳差不多大的老鼠朝著孟幼卿跑來。

她被嚇了一條,手中的書卷掉落湖中。

孟幼卿心一驚:“我的書!”

她一向愛書如命,這本還是她近些日子新得到的珍藏,如今掉入湖中著實令她心痛不已。

作勢孟幼卿便想往湖裡跳,去撈那書。

在一旁偷偷竊喜的宋瑾見狀猛地衝上來將她拉住。

“你瘋了!竟還想著跳進去!不就是一本書嗎?”他語氣慌張。

孟幼卿紅著眼眶瞪他:“不過是一本書?”

“是,這於你而言確實隻是一本書,於我而言卻是我所寶貝的珍藏,如今你害得我丟了書卷,你滿意了嗎?”

宋瑾想辯解,卻還未來得及將話說出口手便被孟幼卿甩開:“我的事不需要你管,你不是最喜看我笑話嗎?那今日你便笑話個夠吧!”

說罷他便跳入湖中去撈書。

宋瑾這下真的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他知曉孟幼卿不識水性,這一頭紮進水裡……

冇時間再多想,情況緊急,宋瑾也跟著跳進了湖中。

再從水中出來時孟幼卿手中攥著本皺巴巴的書卷,而她人卻是昏了過去。

宋瑾橫抱著她著急忙慌地衝出涼亭,邊跑還邊喊著:“快救人!孟幼卿她落水了!快去請醫官!”

如畫在大老遠便聽見了宋瑾的聲響,直接跑出私塾去請醫官。

半個時辰後,孟幼卿躺在私塾的客房內還昏迷不醒。

這事兒驚擾了宋孟兩家,孟幼卿的父親孟書達聽聞此事直接去朝上告假立即衝了過來。

宋賢是聽聞自家混賬兒子抱著未來兒媳衝出涼亭,心覺他又闖禍了,過來訓斥他的。

等孟書達到時醫官剛從客房出來,他詢問孟幼卿的情況:“醫官,我女兒怎樣了?”

醫官恭敬道:“孟小姐隻是落入水中嗆了幾口水,並無大礙,隻是這些日子要注意,落了水便容易染上風寒。”

“並無大礙……未傷及性命便好……”他懸著的心總算是落了下來。

方纔在去早朝的路上他聽聞自家女兒出事,急得官帽都掉了。

他大步流星走入客房內,剛進門便瞧見宋瑾跪坐在孟幼卿床榻邊,一旁還站這比他早來些的宋賢。

他拱手:“宋兄。”

宋賢同他一般回禮。

而後便向孟書達道歉:“今日是豎子魯莽,害得卿兒落水,我實在是有愧於孟家。”說著便要跟孟書達跪下。

一旁的宋瑾見狀,從地上站起來要攔住宋賢:“爹!”

宋賢忍著怒氣,低吼道:“逆子!給我跪回去!”

宋瑾被這一聲吼了回去,他心中知曉宋賢是真生氣了。

但孟書達也是不願意讓多年的兄弟給他跪下,況且卿兒並無大礙。

他扶著宋賢,將人請起:“宋兄這可萬萬不可,若是你今日給我跪下了,往後我有何顏麵再見你。”

二人拉拉扯扯,一個硬要道歉,一個硬說冇事,糾纏良久。

最後還是宋瑾提議自己守在孟幼卿身旁謝罪,孟書達答應後宋賢才暫且放過他。

宋瑾老老實實跪在孟幼卿床榻邊一動不敢動,一直盯著孟幼卿,希望她早些醒來。

雖說他總是看她不順眼,兩人也是結仇多年,但他打心底不希望孟幼卿生命受到威脅。

若是孟幼卿死了,他的日子應是過不下去了。

回想當年,他還記得清楚,自己是如何同孟幼卿結仇。

那年孟幼卿六歲,第一次同他見麵,彼時的她還不如現在這般生得亭亭玉立,隻是個矮小的孩童。

那日孟幼卿帶著要贈予宋瑾的長命玉去宋府玩,卻不料剛入府便同宋瑾撞了個四腳朝天。

當時宋瑾已是十歲孩童,比孟幼卿還高上半個頭。

兩人相撞直接將孟幼卿手中的長命玉撞飛出去,碎片割傷了她的眼皮,至此落下一道疤痕。

而宋瑾這個蠢貨,還非常冇眼力見地說了句:“是哪個眼瞎的撞了本公子!”

氣得孟幼卿撿起地上的玉石碎片也朝著宋瑾眼皮上砸了一道疤痕。

好巧不巧,二人的疤痕一個左一個右,恰巧對稱。

從此兩人便結下了梁子。

後來還時常有人拿他們倆的疤痕開玩笑,說是本就定了親,如今就連疤痕都是一對,著實般配。

回過神來,宋瑾瞧著孟幼卿眼上的那道疤痕,又伸手摸了摸自個兒眼上的,歎了口氣。

孽緣……真是孽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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